惟濟和尚笑了起來,笑夠了他朝著小沙彌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枯瘦卻溫暖的手指落在他的頭頂,熟悉的安逸感讓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慧彌啊,你讓我和你逃走,可你說說看,我們能夠逃往哪裡去呢?”
小沙彌被問住,眨著眼睛,訥訥地道,“我們可以向南方去……”
他年紀還小,只知道天京在北,向南就能遠離這可怖的是非之地。
“南方,多遠才是南方呢?”惟濟大師繼續追問,“要不要渡過南海呢?”
“一直走,一直走就行了。南海……我還沒想過。”他抬起頭,對上師父愁苦的面容,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我說錯了嗎?”
“傻孩子,你沒錯。的確,想要避開北邊的禍事往南去就好了。”惟濟大師收回手,“但這不是北邊的禍事這麼簡單。你記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八個字不是說說而已,整個天下都已落到那個人手中了,我們早就都被捲入這場陰謀中,就算是要逃走也太遲了。我們無處可逃,唯一的一線生機就是在這裡堅守,相信那位大人會歸位。”
“……誰?”
小沙彌聽得半明半白的,只知道他們不能離開這座寺廟,好像是要等個什麼人,心中就更加苦悶。
“能結束這所有紛爭的大人物。“
他的餘光瞥見師父身後的案臺,發現邊上擺了一封拆開的信,而旁邊是寫了一小半的回信。就在他還想看清更多時,信忽然燃燒起來,青綠色的火焰使得他嚇了一跳,連忙想要去找水桶滅火。
“不妨事,這是狐火,不會燒到人的。”
惟濟大師按住他的肩膀,深黑的眼裡有了一絲希冀的光,“我們要等的人就快來了。再多忍耐一會,再多忍耐一會,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會過去。”
……
江州椿縣。
榮華巷的盡頭有戶酒家,是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在經營。
這對老夫婦本來是釀酒的,後來不知聽了誰的建議,把屋子的前廳劃出來做了酒家,每到冬日都會備著爐子溫過的酒,給那些下地幹活回來的壯年人暖暖身子,因此生意常年興隆座無虛席。
這年也不例外,天寒地凍的冬日,店裡燒著溫暖的炭火,熱過的酒香飄十裡,隔著老遠都能聽到裡頭的人大聲吆喝。
有人喝到酒酣耳熱,話匣子也開啟了,開始顛三倒四說自己的事情。
“我發誓,山裡是住了妖怪的。”說話的男人眼神有些飄忽,“不然為什麼總有人要往山裡跑。採藥?嗤,誰信他們的鬼話,拖著一車車的珍寶往山裡跑,這不是找事嗎?”
他身邊的人大約是聽夠了他這套說辭,“妖怪妖怪的,你要是真覺得山裡有妖怪你就去把他們找出來啊。上次還說我和隔壁老李把你從山裡帶出來的。”
“我……我只是迷路了!”他梗著脖子繼續說,“這山裡絕對住了妖怪!”
“你瘋了,聽說你婆娘就是受不了你整天說瘋話才跟別人跑的。”他們另一個人忍無可忍地捂住耳朵,“行了行了,我再管你我是王八蛋。”
畢竟酒館就這麼大點地方,這頭說的話那頭都能聽到,有人聽到他們說的東西,思索了一下插嘴進來,“這山裡有沒有妖怪我不知道,但是這山裡曾經有戶以鑄劍聞名的神秘人家,好像是姓穆,具體我不知道,後來被滅門了,訊息傳得挺遠。”
“滅門?”
“這麼說我猜得沒錯了?山裡確實有妖怪?”
他們這頭七嘴八舌地討論些沒根據的事情,那頭店家過來送酒,剛送完準備回後屋繼續忙碌就聽見門外的鈴鐺叮叮咚咚地響。
這鈴鐺在屋子外頭掛了好多年,一直都沒怎麼響過,漸漸地連同主人家都忘了這茬。直到今天,他才陡然想起這鈴鐺還是回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