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茫然搖頭,“將軍問誰?今夜除了陛下回鑾,並無旁人入宮啊。”
難道是他眼花了?段鬱不敢大意,略一躑躅,還是旋身往回走,一路查問值守的禁軍,都說沒見過閑雜人等。見問不出什麼,段鬱只得作罷,反複叮囑禁軍醒神,一步三回頭地退出夾城,上別處巡視去了。
結果到第二日,當真出了怪事。
黎明時分,天幕如墨,唯有東邊隱隱透出熹微的光,忽然有團刺目的光焰劃破天際,像一簇熾烈燃燒的火球,從天而降,拖著長長的焰尾,轟然朝重重宮闕間墜去。
城樓上木著臉站班的禁軍登時驚掉了下巴,狠命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在做夢。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禁軍顫抖著抬起一根指頭,問邊上的同伴,“別不是要掉在宮裡吧?”
緊接著一聲雷鳴般的巨響,伴隨隱約的震動,眾人駭得不知所措。正惶惶然,宮人們稀碎的擾攘聲隨冷風飄到了城樓上,給了禁軍們最好的答案。
不消說,那不知所謂的天火,果然是墜落在禁中了!
整座都城迅速從昨日的餘韻中清醒過來,出乎意料,朝野上下最先來宮門上求見的,竟然是鬍子花白的太史令,並兩名靈臺郎。
太史令年紀大了,走起路來仍然腳下生風,得了召見,風風火火入了宮禁,與皇帝一通密談後,直奔太液池畔,指使百十來個內侍潛下太液池探看,終於在傍晚時分,從池底挖出來一塊坑坑窪窪的石頭。
說是石頭,也不盡然,因為捧在手中掂量,總有類似大小石頭的數倍重。再細細看,那“石頭”生得有稜有角,方圓兩尺餘,黑裡透紅、紅中又帶著金斑,觸手滑潤,總之怎麼看都不似凡間物。
太史令仔細端詳完,顫顫巍巍地朝上首的皇帝拱手,“隕星如雨,墜地為石,此乃陰迫陽之象,大大的兇兆啊!”
星隕落石的動靜太大,訊息遮掩不及,很快便傳開了。第二日早朝,此事毫無疑問地成為了群臣議論的核心,天降災異啊,這是對江山社稷的示警,上至天子,下至百官,無一人不惕惕然。
少不得仔細論一論近來朝野政務得失,掖庭中可有服役多年未得出宮的宮人,天牢中可有冤假錯案,四野可有兵禍之憂,三品上官員中可有應兆之奸......然而議論來去,似乎都對應不上,朝臣們一籌莫展,兜兜轉轉,目光又落回了太史令身上。
左僕射清了清嗓子,問道:“荀大人,此番星象異動,對照古來佔經,是否還能窺探出些許旁的指引啊?”
太史局這個衙門就是這樣,平常毫無存在感,但凡有事,便是矚目的焦點、風暴的中心。好在太史令伺候了三朝天子,還算鎮定,迂迴地複述了一個眾人未曾重視的事實。
“隕石墜地之處,是太液池。”
百官恍然醒神,緊接著紛紛垂下了頭。太液池是何處?是天子後苑,是皇家遊樂之所,看來此番天象預警,直指帝王家啊!
如今這位陛下,大體是為秉持中庸之道的君王,治下鮮有苛政酷吏,對待宮人也相當寬和,先前內闈有位貴妃,暗藏顛覆東宮的心思,鬧出了不大不小一場禍事,如今也早廢了名位,幽閉於興慶宮中。
不過嘛,說起東宮......
幾位諫官的心思一下子活泛了,太液池雖在大明宮內,離東宮也不遠呀!禍墜於帝王家,若是意指東宮太子殿下,似乎就很說得通了。
一片死寂中,諫官踏出一步,言辭振振下是錚錚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