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無事,好聲好氣又長相上乘的男人邀約,越棠沒道理不答應。她說好啊,“不耽誤你就好。”
李三郎說不耽誤,這時候終於將衣裳找著了,抄起來披上,回頭見越棠伸手在額前搭起涼棚,意識到女郎嬌嫩怕曬,忙把手邊的涼帽遞過去,“周娘子戴上吧。”
越棠正要道謝,身後忽然有人咳嗽了一聲,這才想起來,光顧著與舊相識說話,可把他忘了。她回頭沖趙銘恩拋了個眼色,“剛才是誰信誓旦旦說那是稷的?還教訓上我了,你也不過如此嘛,一道來呀,你多向三郎學學知識,往後用得著。”
李三郎順著她的視線一望,只見那郎君白皙俊朗,不過身形也算高大,並不如傳聞中所說的那樣。這世上有這樣的宦官嗎?他有些拿不準了,不過他沒上過京城,或許皇宮人傑地靈,連宦官都格外不同凡響呢。
反正恭謹些總沒錯,李三郎沖他點頭示意,向前比了比手,“內侍大人也請。”
那內侍大人臉色愈發的差了,冰涼的視線投向他,無端叫人在豔陽下抖三抖。李三郎莫名其妙,脾氣這麼差的嗎?無措地撓了撓腦袋,卻見周娘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說,“別理他,你只管帶路。”
一路往麥田走去,田壟交錯,莊稼間時不時又冒出個人影來,見了越棠雖不認得臉,單看氣派,便也猜著她是京中來的睿王妃,紛紛笑著見禮。反倒是見了一旁的李三郎,笑意也收斂了,頗有點敬畏的意思。
“大家好像都怕你啊。”越棠納罕地說。
李三郎不大好意思地說:“他們覺得我兇。”
他兇?越棠抬眸打量他,這張臉不笑的時候確實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但再細看,分明眼角眉梢都寫著聽話順從,和兇半點沾不上邊。
越棠笑起來,“別不是你平常囂張跋扈,下黑手又狠又準,這才招人害怕吧。”
李三郎忙辯解,我不是我沒有,“周娘子別瞎想,我們李家上上下下都是遵紀守法的良民。”然而抵不住她的依依不饒目光,只得鬆了口,“好吧,我......我是打過人,不過我只打欺淩婦孺老弱的惡棍。周娘子有所不知,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事,鄉吏只看誰送了好處,便偏袒誰,縱得這些人愈發囂張。家長裡短的齟齬,又沒法去縣衙遞狀紙,我看著氣不過,便......揍過那些人幾回,好歹是讓他們收斂了些。”
竟還有這種事,越棠印象中的藍田別業是方外樂土,其實有人的地方哪會有例外呢。她鄭重地說:“回去我就給爹爹去信,他老人家如今致仕在家,清閑得發慌,想必很樂意管一管此處的不正之風。”
李三郎喜不自勝,連連謝她仗義相助。越棠說:“這有什麼值得謝的,你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想必平常沒少吃虧,我該同眾人一道謝你才對。”
多好的兒郎呀,越棠略略抬起帽簷,笑問他:“李三哥娶親了沒有?”
他搖頭,“沒有。”飛快地瞥她一眼,又添上一句,“大約是嫌我兇,我阿爹請人去說親,兩次都給人回絕,後來便懶得管我了。”
說話間到了麥田邊上,李三郎扯過一根麥子給她瞧,“周娘子看得出差別嗎?”
兩種莊稼擺在一起,瞎子才看不出差別。越棠有些難為情,“適才你聽見我的話,一定笑死了吧。”
沒見到人的時候,或許是笑過的,可李三郎斷斷不會承認。偏頭看向周娘子身後那位冷冰冰的侍從,猶豫了瞬,還是招呼他,“這位大人先前其實說得很近了,黍與稷的確像,只是一個莖稈更長些,穗子也更緊實。”
那侍從聽聞後,極為勉強沖他點了下頭,“受教了,多謝。”
認過了麥穗,重拾了舊友,今日一趟出行收獲頗豐,越棠心情暢快地與李三郎告別。
李三郎意猶未盡地說:“宅子裡若缺少什麼,周娘子盡管給我帶話,我替娘子去鎮上尋摸,沒人比我更熟悉。”
越棠說好,馬車動起來,還回首沖他揮了下手,“三郎,回見啦。”
待馬兒奔出幾步,忽然發現涼帽還在頭上呢,越棠忙讓趙銘恩停下,“你下車,去把涼帽還給李三郎。”
趙銘恩接過涼帽隨手往田壟上一拋,馬車絲毫沒有減速,越棠驚訝,一拳捶在他肩上,“你做什麼!”回身看,那涼帽在田壟上骨碌骨碌滾了兩圈,最後耷拉著滾進田裡,不消說,李三郎定是找不回來了。
越棠氣惱不已,“反了你了趙銘恩,不想幹了你可以回京城。”
他轉過頭,淡淡地問:“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