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你在不在?”
這一聲無異於石破天驚,身上的人霎時繃緊了身軀,從沉醉中醒來,水光瀲灩的一雙眼睛裡盛滿了迷惑。
敲窗聲又響了一遭,來人清了清嗓子,“棠棠,是我,有要緊事。”
她終於辨認出了聲音,茫然裡帶了絲慌張,無聲地對他說:“是長公主。”這下什麼念頭都沒有了,直起身撫衣裙捋頭發,末了回頭看他一眼,猶豫不決,該拿他如何辦。最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別出聲,我出去瞧瞧。”
床榻上的趙銘恩暗舒一口氣,頗有逃出生天之感。
越棠出了次間,小心翼翼將直欞門掩好,這才將長公主請進明間坐。兩相一照面,只是尷尬,“阿姐......”千言萬語,不知該從哪兒開口。
今日是先皇後忌辰,滿京城有誥命在身的女眷們無一不該入宮去給先皇後磕頭,她報病缺席,實際悄摸出城上太和宮來了,這要怎麼解釋呢......而且這會兒,長公主全然不費勁地找見她,又是如何知道的訊息?
只聽長公主關切地說:“知道你病了,傍晚出宮後我便去王府,想瞧瞧你,誰知你房裡的女使卻說你一早就出城,特地上太和宮為先皇後祈福來了。你也是,病了就該好生修養,祈福有什麼可著急的,幾時不能來?”
如此拙劣的藉口,長公主卻說得煞有其事。越棠愣了瞬,從善如流地認錯:“阿姐說得對,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又問,“我上太和宮來的訊息,除了阿姐,還有旁人知道麼?”
“你放心,今日是先皇後忌辰,又不是什麼喜慶歡騰的場合,一言一行都得守著規矩,闔宮那老多人,半句閑話都沒功夫說,誰還有閑心留意旁人的事。”長公主下足力氣安撫她,越棠略略放下心,但仍覺著說不出的古怪,思來想去又沒有頭緒,一時沉靜下來。
萬籟俱寂,廊下堂簾低垂,漾出夜風的形狀,長公主四下環視一番,順勢道:“山野夜涼,你既然病著,還是回王府修養吧。咱們立時啟程,恰好能趕在宵禁前回京,再晚就得夜啟春華門,等天一亮,全京城便都知道了。”
越棠不想走,可長公主既找上了門,就算搪塞到明日,有些事也做不成了。她快速權衡了一番,認清形勢,無奈點頭說好,“勞阿姐稍待,我去收拾一番,便隨阿姐回京。”
“有什麼可收拾的,讓底下人去就行了。”長公主沖邊上的雙成一揮手,示意她代勞,又取過一件罩衣,親手替越棠披上,“我命車駕上了山,就在前殿侯著。”
越棠只得任由長公主挽著,走出了山房。夜色下回望,光暈籠在次間的窗紙上,幽微有如幻境。夜風一吹,熱烈的情浪漸次褪去,適才發生的一切像夢一樣,讓人不敢回想。
長公主握了握她的手,“冷麼?還在打寒顫。這幾日給你瞧病的是哪位醫官呀,我讓人去太醫署知會一聲,讓醫官先上王府侯著。”
越棠盡力地笑,含糊搪塞過去。從後山一路走回前殿,她逐漸釐清頭緒,今夜的情形很古怪,長公主的驟然露面,稱得上莫名其妙,壓根不問前因後果,一徑只引她離開。究竟是因為愛護她,所以什麼都不在乎,抑或是早已悉知實情?若是後者,又是誰有本事向長公主通風報信?
還有趙銘恩......他原打算一走了之,現在依然是麼?
長公主熱絡,回京這一路,堅持將越棠留在自己的車駕上,“你病著,經不得顛簸,還是公主府的香車軟枕受用些。”越棠推脫不過,好容易等回了府,這才同雙成說上話。
這個時辰再出城去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寄希望於那兩個王府侍衛,能領會她的心思,見機 行事。可雙成卻給她帶來了最壞的訊息,“奴婢一直在廂房裡侯著,壓根就沒見侍衛回來。後來長公主帶著您離開,奴婢去向後山值守的道童打聽,也說沒見著。”
時間太緊,雙成沒法在太和宮裡四處檢視,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把人弄丟了。
越棠聽得發怔,“所以呢,等趙銘恩緩過了勁兒,若想逃之夭夭,我真就找不著他了?”
雙成只能勸她別著急,“您也說了,那軟筋散藥效好,不等到天亮,趙郎君斷然起不了身。明日城門一開,奴婢便帶人快馬加鞭上太和宮去,一定能趕上。到時候或是攔住他,或是按兵不動,死死將人盯住了,都由您發話。”
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越棠無力地點點頭,說就這麼辦吧。雙成信誓旦旦地下保,說必不叫讓他溜走,可越棠心中卻隱隱有種預感,她可能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這便是陰差陽錯吧,失之毫釐,就再也尋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