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起居......陪伴左右......他願不願意?怎能夠願意!趙銘恩心中一團亂麻,脊背上浮起一層冷汗,咬牙掙開她的手,領口的衣料順著肩頭徹底裂開,前後耷拉下來,狼狽又荒誕的情形,也顧不上了,只想向後退。
一徑退到丈餘外,“奴沒什麼見識,卻也知道,這等事......是要與心愛之人做的,情不自禁,一往而深,方才算圓滿。王妃如今在姻緣上艱難,可福禍相依,焉知不是有天大的福氣在不遠處等著王妃,奴鬥膽勸王妃,暫且按捺,無須在閑雜人等身上花心思。”
越棠也不氣惱,言笑晏晏,軟語應道:“別打量我聽不出來,你這是嘲諷我吶!饑不擇食,是不是這個意思?”她沖他眨了眨眼,“那不至於,什麼青年才俊我見過不少,以你的品相,滿京城都難尋敵手,就別來妄自菲薄、以退為進那一套啦。又不是正經談婚論嫁,皮囊看對眼了,誰管你肚子裡有多少墨水、經文讀過幾車?幹淨漂亮有力量,本王妃心動啦,你呢?”
趙銘恩眼前一黑,幾乎想逃。她滿口大膽的論調,一句比一句驚人,竟然全不害臊。他沒什麼可說的,不好翻臉,只能變著法子婉拒。
“王妃抬愛,奴實在惶恐......奴不可以......”
越棠說:“沒什麼好惶恐的,這一刻,我準許你不稱奴,你不是本王妃的馬奴,你可以用男人的眼光考慮這個問題。”
“奴......多謝王妃抬舉,但奴志不在此,請王妃不要再說了......”
推拒她,免不了一頓責罰,或許連明日出府去的恩典都會被沒收。可沒辦法,他不可能答應,想都不敢想......正等她發話收拾他呢,她竟好聲好氣地讓他走了。
“我知道,這個提議是突兀了些,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不是要去太和宮嗎?後天回府,也該想好了,到時候給本王妃答複。”說著揮手,“退下吧,本王妃要養病啦。”
趙銘恩退出去,深一腳淺一腳,如踏雲霧中。這女郎,這王叔瞧上的女郎......大言不慚地調侃他,只差沒明說“我饞你的身子”了,真夠可以的,右僕射教出來的好丫頭,純質率真,恣意快活,能耐人呀!
他也是,才剛就應該生氣的,好好教訓她兩句,怎麼啞火了,光會磕磕巴巴推脫,可不是助長了她的氣焰嘛!就算這回糊弄過去,起了這個頭,有一就有二,以後指不定往王府裡帶什麼樣的人呢,也不是要她為王叔守一輩子,可這種事,哪裡能如此草率,富貴窩裡養大的年輕女孩兒,知道什麼世事險惡,外頭的男人有多壞啊,稍微有點心機,圖錢圖色,都能耍得她找不著北,她要再這麼輕佻,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唉,頭疼。想到氣頭上,趙銘恩恨不能當即回頭去同她理論一番,頓住腳,朗朗的日頭從屋簷後移上來,金輝遍地,他舉手遮目,定了定神,倒平靜下來。
都是小事,眼下要緊的不是這個,等他名正言順回了東宮,清掃幹淨角落裡的宵小,自可以多加照拂,甚至可以傳她到跟前耳提面命,以他屆時的儲位至尊,與今時的地位完全顛倒過來,場面一定很有趣。至於眼下......
趙銘恩深吸一口氣,眼下是不適宜再朝夕相處了,睿王府不便再待,趁著明日告假,索性一走了之吧!
後面的事,該加快腳步了。其實太和宮一行,祭奠亡母只是藉口,要緊的前日在街上瞧見了訊號,他先前派去東南道的兩個手下回京了,接下去怎麼辦,端看他們在鄞州查實的罪證。當日派他們出去時,長公主尚未發現他的身份,手下也不知道能借長公主傳信,只得如早前約定好的那樣,在城外太和宮碰頭。
回到自己住處,四下看看,也沒什麼東西可收拾的。來時身無長物,渾身的傷,只剩下半條命,離開時也沒什麼可帶走的。匆匆數月的經歷,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醒後雲煙一縷,雪泥鴻爪,什麼也沒留下。
只是啊,當真什麼都沒留下嗎......也不盡然,心裡頭有個角落,情緒滿得快要溢位來了,他卻不願去想,全當是行將離去的惆悵。
時候還早,這一天餘下的辰光似乎格外漫長。如今睿王府裡除了王妃,早沒人敢使喚他了,王妃不派活計,他便閑著,底下人遠遠見著他都繞開走,除卻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活得像個孤魂野鬼,也沒有旁的人需要去話別。
夕陽西下的時候,他登上小樓二層,憑欄踏進黃昏裡,視線落在錯落玲瓏的亭臺樓閣間。盡處天幕上,一層又一層的雲霞美得毫無章法,絲絲縷縷,浩蕩無邊,勾畫出絢爛的氣魄,地上的草木叫那天光浸染,濃鬱如墨,微風從樹頂拂過,似牽起一層細浪,濤聲幽微,落進有心人的耳朵,是悽涼的味道。
偌大的王府獨一人過日子,若沒有一份孜孜不倦找樂子的心,確實會覺得孤單吧。
趙銘恩忍不住自嘲,他自己滿頭的官司,前路未明,尚有一場硬仗要打,倒有閑心替她傷春悲秋。
夜裡蟲蝥聲四起,他房裡沒有香爐,索性早早吹息了燈,省得喂蚊蟲。正閉目養神,卻聽外頭有人敲窗戶。
“趙郎君在不在?”聽聲口,是她身邊的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