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夫人嘆了口氣,終是妥協了,答應了使臣讓帶宣哥兒進京。
啟程之日,梁宣跪在地上跟老祖母磕頭,跟族中長輩們辭行。
梁老夫人招呼梁宣上前,諄諄囑咐道:“孩子,去吧,去金陵找你娘,你娘在那裡等著你呢。”
梁宣紅著眼睛,哽咽道:“祖母,我捨不得你。”
“傻孩子。”梁老夫人也紅了眼,撫著他的頭,嘆道:“祖母年紀大了,不能照顧你一輩子,祖母也給不了你一個好前程,不能再耽誤了你。以後等你出人頭地了,記得回來看看祖母就是了。”
梁宣含淚點了點頭。
此行梁氏宗族議定,由梁二叔陪著宣哥兒隨使臣上京,再由幾十個強壯的男丁一路同行護送,確保眾人平安抵達金陵。
這邊準備好之後,一行人便浩浩蕩蕩進京了。
與此同時的金陵城,皇帝登基大典穩步進行著。
新朝定年號為建元,今年即為建元元年,吉時一到,新帝起駕前往南郊祭天,詔告天地。
王大將軍和王玄朗夫婦均出席了大典,府中護院的守衛也被帶走了大半,王氏大宅中難得冷清了下來。
蘇靈均看透了士族虛偽的嘴臉,心中已打定主意要離開王氏,逃離現在屈辱的生活,近來便安分了許多,蘇姨母見她似是已經認命,便又回去了三橋巷的宅子。
王玄朗以為她迴心轉意了,也稍稍安下了心,近來看顧她的僕婦也都放鬆了警惕。
今日皇帝登基大典,城中熱鬧歡慶,府中守衛鬆懈,是難得的逃離之機。
趁著看守的僕婦鬆懈,蘇靈均悄悄換了一身粗舊的下人布衣,端上水盆,假扮浣衣丫鬟的模樣來到後院水井,將衣物拋下後,便帶著包裹,沿著早已勘探好的路線,從小門溜了出去,然後一路向西而逃。
出了王氏大宅就是烏衣巷,沿著巷子往西走便是朱雀橋,再繼續往西就能出城,到達長江口,她只需順流而下,就能離開金陵城了。
她雖然無用,卻也可以勉強靠自己做活兒維持生計,她會獨立養大自己的孩兒,教他讀書識字,明理明智,不再與王氏這樣冷酷涼薄的門閥世家有半分牽扯。
蘇靈均從王氏大宅逃離出來的時候,皇帝已經從圜丘祭天歸來了。
朱雀橋邊人頭攢動,熱鬧喧嘩,她站在橋頭遠遠張望著,可以望到龍旗飄揚,十二旒帶在碧空下隨風高展,文武百官浩浩蕩蕩回宮,普天同慶著新帝登基,新朝新氣象。
而這一日,她也將重獲新生。
曾經,她也羨慕嫉妒喚春,嚮往那光新亮麗的富貴生活,想要高嫁貴族,出人頭地。可真被男人錦衣玉食的供養起來後,才發現原來那樣的日子也並不好過,這福氣不是什麼人都受得住的,隨時都有頭破血流的風險。
喚春能籠絡住皇帝,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就活該她得到這一切。
她在王氏的處境尚是舉步維艱,喚春在宮裡必然更加步步驚心,未必有表面看起來的這般風光亮麗。
她沒這個本事,她也學不來,在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後,她終於看清了自己,心中一時竟也釋然了。
放下了愛,也放下了恨。
蘇靈均笑了笑,背對著公卿貴族們,往相反的方向出城而去。
黃昏時,她終於走到了長江口岸,她站在江畔,眺望著無邊江面,殘陽如血,但見餘霞成綺,澄江如練,長風灌滿她的衣袍,獵獵作響。
此刻逃脫樊籠,斬斷枷鎖,看著江流滾滾,聽著潮聲陣陣,心中豁然開闊。
千帆過盡皆是客,洗盡鉛華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