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輩分,睿王與郡主是堂姐弟,睿王妃不也是你的舅母嗎?”
段鬱結結實實地愣住了,真奇怪,如此明顯的事實,他怎麼從來沒想過?什麼舅母,那個稱呼冠在她身上,像是偷穿了長輩衣服的小孩,哪哪兒都別扭。
他囫圇笑著,“臣是段家人,不配與王妃攀親戚。臣會謹記身為臣子的本分,盡忠職守,悉心照料,務必讓王妃高興。”
太子瞧著仍不大滿意,垂著眼簾,一下下刮手中的茶蓋,慢吞吞地飲一口茶,再飲一口,像是終於下了什麼決心。
“王妃向段將軍問起過孤嗎?”
段鬱想了想說:“沒有。而且臣牢記殿下的吩咐,未得殿下的允許,臣絕不會透露殿下的身份。”
太子不置可否,似乎再無話可說,站起身振了振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段鬱茫然地跟上兩步,見太子穿過小小的庭院,回到東邊廂房,將房門闔得格外響。
生氣了?段鬱不明就裡,究竟哪句話觸及了殿下逆鱗?惘惘調過視線,忽然發覺夜色真好,璀璨星鬥掛了滿天,若是在驪山上觀望,大約會有蒼穹低垂、攬月入懷之感吧!
也不知道睿王妃在做什麼,段鬱搖著頭邁進門檻。若是能一嗓子喊她仰頭就好了,美景不能分享,人間最是遺憾。
睿王妃著實累著了,沐浴後草草用了些吃食,擦完牙便上榻睡去,良宵美景一絲邊都沒摸著,一氣睡到日上三竿。
醒來後果然渾身痠疼,連重明閣的二層樓都爬得吃力。越棠齜牙咧嘴地捶著腿,“我第一次知道,我還有這塊肌肉。”
既然走動不便,那就不走了,反正睿王妃既不需要操勞朝堂公務,也不需要打理王府瑣事,一張美人榻挪到廊子上,憑欄品茶焚香讀閑書,讀累了就望著遠處的豐草長林發呆。
今日的天格外熱,明晃晃的豔陽蒸騰著萬物,稍稍盯久一些便眼暈。一切都是靜止的,恍惚間,山林中有個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石青色的衣袍,頭頂束一圈赤紅的冠帶,身姿挺拔,隔著老遠也不耽誤那豐神俊朗,彷彿一位故人......
越棠閉上眼再睜開眼,這下終於看清楚了,什麼人影,那是一座塔,林海隨風搖蕩,寶塔也若隱若現。
越棠扯了扯唇角,對自己感到無語。這算什麼,滿目河山皆是你嗎?
這是他第二次消失了,這次有點長進,知道先來同她道別,但還是讓她很不是滋味。昨日她見到他,先下手為強,來了一招欲擒故縱,男人不都這樣嗎,被追求只會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她說不玩兒了,他才能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可他竟是來告別的,一個完美的、恰到好處的轉身,讓她一拳打在棉花上,什麼以退為進,人家直接退到她的世界之外,再多的手段,都沒有意義了。
雖然她直覺他們應該還會再見的,但仍抑制不住失落。心像是被剜去了一個小角,沒切到要緊的筋脈,依舊覺得堵得慌。
垂眼看,才子佳人的故事味同嚼蠟,越棠把書冊蓋在臉上,索性崴身半躺下閉目養神。意識將將散漫的時候,又被雙成的聲音拽了回來。
“王妃,長公主殿下遣了位女醫官過來。這位醫官極擅長推拿之術,有祖上密不外傳封膏與藥方,您要不要試一試?”邊說邊走近榻邊,將越棠臉上的書冊扒拉下來。
越棠懶懶地睜開一隻眼,“長公主今日在行宮嗎?”
“好像不在。”雙成沒太留心,只是聽重明閣外頭的侍衛提了一嘴,“殿下出去了,想來是知道王妃昨日受累,就沒邀王妃同行。”
此番驪山之行,是長公主一力促成的,原先也說要領她遊山玩水,結果到了行宮,長公主似乎有自己的事要忙,根本顧不上她。真奇怪,她身邊的人都好似在籌備著什麼,緊鑼密鼓,卻秘而不宣。趙銘恩,長公主,甚至是她的兄長......
越棠心念一動,隱隱窺見了一線天機——有沒有可能,他們都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