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被他一腳踹倒,又連忙扯著衣角爬起來,像個不倒翁似的跪回原地,雙手舉過頭頂匆匆一拜:“今日、今日……就在方、方才,圍場中的公公領著侍衛巡查,在、在林子裡,發現,發現了一具,屍、屍、屍、屍體!”
黑馬已在陳華柏的馴服下漸近乖馴,由他勒著韁繩在不遠處的草場上繞圈行走,建寧帝卻已經沒了觀賞的興趣,問:“是何人的屍體?”
“奴婢也不知,瞧著、瞧著面生。”
孔從玉便問:“如何死的?”
“大抵是,是夜裡遇上了狼……指揮使不知,這圍場中的狼群最是狡猾,每每入夜,便學嬰兒啼哭,引人前去,若是有那不知情的開了門,便叫一口咬死了拖走。圍場裡的人都知道這些畜生狡猾,夜裡不論聽見什麼動靜都是萬萬不敢開門的,那人既被狼叼走,便也印證了不是圍場中人……”
因著射柳會,整個武靈圍場這兩日有太多太多的生面孔,建寧帝煩躁地吐出一口濁氣,看向他:“屍體呢?帶上來,供人辨認。”
那太監連連點頭,示意身後的小太監去抬屍體。
不多時,屍體被抬了上來,蓋在上頭的白布尚未被掀開,便傳來一股濃鬱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建寧帝忙捂著口鼻後退,孔從玉叫了一聲皇上當心,立時將他護在身後,擋了個嚴實。
太監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住緊張道:“這屍體已叫開膛破肚,吃得五髒六腑都不剩些什麼了,恐髒了皇上的眼睛……”
建寧帝叫了一聲鳴珂,楚鳴珂便會意,獨自上前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端詳片刻後道:“主子,是譽王的人。”
使者獻馬時的說辭在腦海中回蕩,建寧帝突然想起了那個本應出現在佇列最後方的人。他眯了眯眼睛,思忖片刻,對楚鳴珂道:“你去將譽王的人叫來。”
楚鳴珂應了聲,快步前去。
躁動的黑馬安靜下來,陳華柏立在馬上,垂眼看著不遠處朝他投來豔羨目光的眾人,眼中逐漸浮現出睥睨天下的傲然神色。他伸手撫了撫馬烏黑的鬃毛,不由笑道:“馬兄啊馬兄,今日要對付這樣多的人,真是為難你了。若能哄得皇上高興,我定親自去馬廄,好吃好喝地伺候你……”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聚於一處的人群喧鬧起來,他看見楚鳴珂孤身前來,不知說了些什麼,譽王的使者便帶著人匆忙跟在他身後離去。
緊接著是他面露不安神色的父親,陳倫達遠遠朝著馬上的兒子看了一眼,也轉身快步跟上。然後是陳妃,她蹙著眉,就連眉心上的花鈿都變了形,在父親身後匆忙追去。
陳華柏不明所以,一抖韁繩,控馬前去。
一眾人等跟在楚鳴珂身後到了蒙著白布的屍體前,楚鳴珂雙手籠在袖子裡,朝使者道:“此人我看著眼熟,依稀記得曾在譽王殿下身邊見過,便請大人前來辨認。”
使者聞言,不禁雙手發顫,他用力閉了閉眼,想起今早起來發現有人失蹤時的情形,不由得一連嚥下幾口口水。
楚鳴珂觀察著他的神色,臉上浮現出一抹轉瞬即逝的冷笑,而後抬手一掀,將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整張掀開。
濃鬱的血腥味混著野獸獨有的臭味從屍體空空如也的腹腔中噴湧而出,燻得眾人不住幹嘔,恰逢此時陳華柏打馬前來,那馬聞得腥味與狼味,當即驚慌不已,仰著脖子嘶鳴一聲,開始不受控制地奔騰起來。
護衛建寧帝身側的孔從玉當即抽刀,大喊一聲皇上小心。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過猝不及防,雄馬在刺激下發了性,不顧一切地橫沖直撞起來,人群霎時亂作一團。
陳華柏拽緊韁繩穩住身形,另一手不停地安撫著馬脖子,口中發出籲籲的聲音,但那馬受了驚嚇,難以冷靜,四蹄不停亂蹬,顛得他頭暈目眩,難以行動。
有馬奴想要上前,還未靠近便被一腳踹開,霎時間腦漿迸裂,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四周響起慌亂的叫聲,錦衣衛們各個如臨大敵,卻不敢上前,只因那馬是譽王進獻、馬上之人又是陳妃的弟弟,不論人還是馬,只要傷了一星半點,便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只能在孔從玉的帶領下將建寧帝圍住,護著他朝看臺走去。
人群往四面八方逃去,赫連昭推開撞在身上的大臣,一把拽住正要逃的小太監,厲聲問:“你們督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