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
觀武臺的朝臣們似乎都有幾分醉意,顧靖蕭也不外如是,他半靠在長桌上,紫色官服的廣袖像是流水般清淺流淌,他的眼中漆黑靜謐,無人能夠洞悉那雙眼睛中到底蘊藏著什麼,他此時微醺,與素日裡冷冽無情的模樣並不相符,宮女們一一為眾人斟上宮廷美酒,酒香四溢,煞是誘人。
賢妃酒意沾身,已經下去換了一套衣衫,婉書向來知道她貌美,卻不想她穿上這件淺黃到近乎發白的百合如意暗紋短襦,搭配著一條長及腳面的天藍色撒銀絲長裙竟能貌美至此,尤其是在走路的時候,腳尖的裙襬像是澎湃的海洋,恰如海浪蝕人,一浪接著一浪滾滾而來,令人目不接暇。
她像一隻色彩斑斕的蝴蝶,翩躚地來到皇帝的身邊,在落座之後,目光卻遙遙而無聲地落在顧靖蕭的身上,那種眼神悲慼而無奈,轉瞬即逝,雖然她隱藏得很好,但還是在那一瞬間被婉書敏銳地捕捉到。
婉書忽然想到趙衍良曾和自己說過,楊螢心有所屬,難道這個人就是顧靖蕭……?婉書心頭忍不住泛起淡淡的酸澀,她想到那日與趙衍良在小船上,顧靖蕭不正是和賢妃在一起,才聽到趙衍良和楊螢之間的對話,翌日賢妃更是在陛下面前替顧靖蕭說話,溫柔軟語就讓皇帝改變了春蒐歷來的封賞,如今想來,賢妃高高在上,之所以肯聽顧靖蕭的話,如若不是為了名利,那也只剩下情之一字……
那日自己話語間也曾提起顧靖蕭和賢妃之間的關係,但是婉書清楚地記得,顧靖蕭並沒有回答自己,也沒有說他和賢妃是什麼關係。
……自己本不該介意這些事的。
婉書抿著唇不露出任何表情,可是又忍不住,她抬起頭望向臺上的楊螢,賢妃髮髻上的纏絲金蝶步搖上垂下的金串陰線簌簌晃動著,反射出星星點點的銀光,明晃晃地直刺入目,婉書又垂下眸子,唇邊溢位一抹無聲無息的苦笑。
內侍監王長盤點完獵物正帶著小太監們一起回到觀武臺,見到王長回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來這次春蒐究竟是誰拔得頭籌。
王長也是宮裡的老人,在皇帝身邊伺候了幾十年,心裡最是明白,越是這樣的場合,越不能再臉上露出分毫的情緒,所以他平合著一張臉走進觀武臺,直直對著皇帝的方向拜下,低頭恭敬道:“奴才來給皇上回話。”
皇帝眼皮也不抬一下,問道:“你說說,是誰奪得了此次頭籌。”
話到此處,席上氣氛已經有些微妙,趙衍良的目光靜靜地停留在婉書的臉上,目光堅定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麼,婉書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地端起酒杯急急痛飲一口氣,冷酒生猛,婉書被嗆得咳嗽出來,洛母扶著她拍了好一會兒才不再發作:“你也是,喝得這麼急做什麼。”
婉書低頭認了錯,注意力繼續落到王長的身上。
“回稟陛下,此次春蒐拔得頭籌之人是……”王長抬起頭,目光直視趙衍良,斷斷道:“忠遠侯府的小侯爺,他是本次春蒐射得獵物最多一人。”
皇帝聽完之後似乎是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婉書還能從皇帝手指間僵硬,探出來一點不悅之感。
“不可能!”
李恆倏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眸子亮晶晶如同燃燒著火把,幾乎可以將王長身上灼出一個洞來,他箭步走到王長面前,惡狠狠道:“趙衍良他第一天就只射了兩隻野兔,這樣的箭法憑什麼能比過我奪得頭籌,我不相信,肯定是你這個奴才弄錯了!”李恆拱手拜向皇帝,言辭間有些激烈:“父皇,肯定是這個奴才搞錯了,兒臣絕不可能屈就人後,更何況趙衍良的箭法兒臣第一日就已經瞧出來了,他們怎麼可能是第一名!”
賢妃笑語嫣然,輕聲道:“王長可是陛下身邊第一得用之人,臣妾想,他應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吧?”
皇后極力壓抑住自己的心神,妙目微瞪,呵斥道:“恆兒,住嘴,你這話可是大不敬,技不如人就要心甘情願的服輸,更何況小侯爺文武全才乃是陛下和忠遠侯的福氣,你便是這麼說話的嗎!”
賢妃笑意溫婉直逼皇后,淡淡道:“皇后娘娘不必緊張,陛下經世之才,自然有紛說。”
皇后臉色微變,剛張口還想說什麼,但是已經被開口的皇帝給打回腹中。
“王長。”皇帝的神色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目光直直射在王長的臉上,問道:“朕且問你,獵物可算得仔細,確定趙衍良第一嗎?”
王長臉色未變,低頭道:“奴才認認真真數了兩遍,敢以項上人頭擔保,絕對沒有弄錯。”
皇帝直起了腰身,目光斜睨人群之中,朗聲道:“趙衍良,你出來。”
皇后的臉色變了,李恆和李綽的臉色也變了,王長的語氣斬釘截鐵和皇帝直接傳召趙衍良的行為都在告訴眾人,今年的春蒐冠首就是趙衍良,無論李恆再如何不服氣都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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