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川白倒也明白他的顧慮,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空蕩蕩的臺階,抿了抿唇,從袖中取出一塊玉,遞過去,道,“在下南城葉川白,並無惡意,但因事出緊急,未能來得及備下名帖,只這一塊玉佩可證明身份,先生可將這玉佩遞與貴府老爺,他應當能辨出真假。”
這玉佩來歷不凡,但畢竟不是人人都見過。葉川白遞出去時不過是想著能多取信這門房幾分,不料那門房乍一見這枚玉佩,當即命人通傳了大管家,直接將人請進了客室。
原來南城葉家是官宦世族,在南國之中頗有聲望。
葉川白出生那日正逢文曲仙君壽辰。
彼時朝中關系錯綜複雜,少年天子初臨帝位,免不了要多對老臣們施恩加惠,拉攏肱骨良臣。訊息傳到王都時,年輕的帝王正微服坐在葉相府中,與時任計相的葉家老太爺葉知恩下棋,聽聞此事,大約是覺得新奇,一時興起,命人以上等璞玉琢了一枚玉佩,正面刻著帝王親題的“葉”字,背面則雕著桂圓、荔枝、核桃三圓,寓意三元及第。
這枚玉佩自然是賜給這葉府“文曲仙君臨世”的。
這事在當年也算是鬧得沸沸揚揚。原本不過是一樁巧合,並沒有什麼依據,但有天子親賜玉佩為證,便讓不少人都信以為真,一時之間成了奇談,在南國之中廣為流傳。出了連山鎮再快馬走上半日便是扶都,過了扶都向東北方向不遠就是王都。所以這樣的訊息,連山鎮中有些年紀的人自然都是有印象的。
如此貴客,豈敢怠慢?
已是深夜,蘇府中的主僕多半都已經睡下。葉川白在客室稍坐了片刻,便聽門外有窸窣的腳步聲傳來,正是那門房引著大管家過來了。這大管家是個年過五旬的高瘦男人,鬢發已有幾縷花白,大約是因為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緣故,他的臉上有些倦意,卻仍強打著精神。
他在進屋前又理過一回剛打理好的衣襟,進來時便帶著幾分笑意。他先是與葉川白彼此見了禮,又連聲說著“招待不周”之類的客氣話。到底是管家,舉止談吐謙遜有禮,坦坦蕩蕩的,並不丟這大戶人家的顏面。想來也是,若不精明能幹,就憑那日日流連花街柳巷的蘇老爺,如何能將這偌大家業打點得幹淨?
管家身後跟著個奉茶的丫鬟,大約是守夜的。原本就是怕主人家夜間醒來口渴,所以才在外屋守著,時時準備著溫熱的茶水。
“說來也不怕二位笑話,我們家老爺因夫人之事神傷,自下午從連山回來後便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喝悶酒,這會兒怕是還沒怎麼清醒。得勞煩葉公子在此稍坐片刻了,還望您見諒。”大管家親自為二人斟了茶,如這般歉然笑道。
“大管家客氣,原本就是葉某深夜不請自來,打擾了蘇老爺休息。”葉川白笑了笑,端得一副清風霽月的君子模樣,故意道,“不過,蘇老爺對連夫人一往情深,著實叫人欽佩。”
那大管家愣了愣,想起這此人非連山人士,才明白這話並不是反語嘲諷,方回過神來,搖頭笑道:“這話倒也不差……”如何不差,他卻是不再明說了。興許是顧忌著什麼,又興許這原本就是一句用以敷衍的客套話。
葉川白正愁無處下手,便有意順著他話裡的間隙見縫插針:“大管家為何欲言又止,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哦,葉公子有所不知,此事實在說來話長。”大管家搖了搖頭,卻只有這一句“說來話長”便住了口,抿唇不言了。
他雖是管家,說到底也只是蘇府的一個僕人,僕人議論主人家總歸是不好的,別人做得,他卻不肯輕易做。
“這倒是,若不是說來話長的故事,連夫人與蘇老爺……也不該變成如今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