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醒不了,思考不了,頭好暈,好重,像有攪拌機放進腦子裡,嗡嗡嗡地瘋狂作響,將所有想法攪成碎泥。
沉重的眼皮壓得他視線模糊,他只好閉上眼,輕嗅倉庫裡的潮濕黴味。
這股黴味,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令他人嫌惡作嘔的黴味,他卻能與之融為一體。黴味逼退眾人,卻唯獨緊緊包裹著他。在這小小一方天地,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處。
他望著腹部上的刀痕,恨不能再來上一刀。他對自己的厭惡,從不比別人少,可他已沒有力氣了。手邊的水果刀,明明近在咫尺,卻拿不到。
算了。
那就算了。
他閉上眼,忍不住微笑,靜靜感受這份人生中屈指可數的平靜。
此刻很幸福了。
至於別的,都算了。
他身後的那堵高牆,上面有兩三個特別大的視窗。正值下午臨近日暮的落日餘暉,從視窗灑落進來,照得他很舒服。偶爾有風從視窗經過,會把衣角吹得擺動兩下,會把傷痕吹得陣陣發涼,但他還是覺得很舒服。
如果就這樣平靜地死去,那便是人生中第二大的幸福,是僅次於和媽媽、和小犬待在一起的幸福。
他疲憊地睜開眼,望向上空。
心裡開始幻想。
倘若讓我就這樣死去,我將感激不盡。我悄悄地、不惹人煩地躲到這處角落,見我如此識相的份上,老天能不能讓我貪心一回,我死後,再給我一個平靜安穩的來世。
來世,我想成為一個能喜歡異性的人,我會有父母,會有可愛的弟妹,會有陪我一起長大成人的發小朋友,會有一份不錯的成績和工作,會……
“躲這兒呢?找你找半天了。”
寬闊空曠的倉庫,響起一把帶笑的聲音,一個高瘦男生站在鐵門前。
那男生手裡拿著鐵棒,抬手敲了敲鏽跡斑斑的巨大鐵門,他轉過身,朝身後的方向大喊:“幾個速度快點!再拖就晚自習了,老罰站不嫌煩啊?!”
“大老遠跑來玩個男同性戀,你不嫌煩啊?學校後院怎麼還有這破地方?”
“我懶得去了,我站這兒等你們吧。”
“別,你丫就想旁觀不參與,等哪天老師知道了,你好脫身是吧?”
“我他媽是真懶得走了,每次把他打個半死,他都不吱聲,能從他嘴裡撬出個屁來?我現在想想,他喜歡哪個男的幹我毛事,不喜歡我就得了唄。”
“你這話就說點上了,就因為他不吱聲,所以才得問,但你真要站這兒等,也隨你,哥們幾個去問問他是不是喜歡你,到時你可別不樂意啊。”
“我去你的!”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