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宴朝頷首。
時老侯爺得知他並未與魏王見面,這時候才放下心來,終於有心思去喝盞中的石竹。然而清亮的茶湯入喉,輕身明目之餘,卻又有一種滲入內腑的苦澀。
他終於將茶盞放下,默然不語。
良久,卻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時宴朝平靜說道:“阿翁,魏王或許有所不滿。”
“顧不得啦,大郎。”時老侯爺嘆道,“……此番的確是你怠慢了。但縱使魏王不滿,又能如何呢?真正不能失了的,是陛下的心意啊。”
然而雖是這般說罷,心中說不得仍是有幾分不得味。
魏王裴晵[qi]是齊王胞弟,為小時後所出,乃是上皇幼子。從前上皇在位時,對於齊王、魏王頗多寵愛,優渥有加,賞賜無數,京中風頭無兩。時家作為後族,自然對齊王、魏王十分親近。
何況那時候,大時後已然逝去,身後獨子裴昭也被打發到了幽州去,距離建鄴何止千裡。裴昭空有太子的名頭,卻全無太子的待遇,誰想得起來燒他的冷灶呢?
縱使他們時家……不也暗暗的朝著齊王使力麼?
從龍之功,令人何等垂涎,縱使已為後族,也想要再上一步。
可再近一步,卻是萬丈深淵。
建鄴城的風雪一如往昔,玉樓金闕還是舊時模樣,但如今已是徹底換了副天地。
上皇幽居大安宮,齊王流放在外,昔時煊赫做煙雲散,風吹而無痕。曾經眾星拱月般的魏王,只不過因為年紀幼小,未曾參與仁壽十四年的宮變,於是還照舊待在京中。
但禦座上的是親父,還是異母的兄長,那差別終是大有不同。
大抵因為這是上皇眾皇子中,唯一一個還留在建鄴的,裴昭並未削減魏王的一併待遇。但其中冷暖如何,也只有魏王自己知了……
此番失約,誠然對不起魏王,可對於時家……
時家已經再經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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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寺依山勢而建,殿閣浮屠,星羅棋佈,若天女散花般落在山間。俯瞰之時,但見山巒波濤,林海松竹,自有一番暗藏的氣機法度,不愧“江東第一佛寺”的美名。
此刻正是香火旺盛,人流穿梭,絡繹不絕。
大雄寶殿前,香焚檀燒,青煙嫋嫋。然而更加高處的法華閣內,卻是另外一副光景。
兩名年輕郎君相顧而坐,均是錦衣金冠,華服玉帶,赫然便是一副貴族子弟出遊景象。
此刻其中一位面中略有急色,頻頻朝欄杆外張望,目中有期盼,亦還有焦灼。他本是生的十分俊美的容貌,偏偏臉上有未曾褪|去的烏青,生生顯得有幾分滑稽狼狽。
若是教時老侯爺在此,定然認出來,不是他家中二郎是誰?
只是時宴暮已經被勒令出京,緣何此刻,又出現在長幹裡的建初寺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