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夜色裡,不知何時亮起了一線火光,蜿蜒著行來。老僕立即看過去,那火光前行的方向,彷彿正是此處。
瞧著遠,行得快,不多時,已經要走到了山門前,也終於露出真容。兩旁都是精銳侍衛,被甲執兵,護送左右,當中一架馬車停了下來。侍衛方要上前,忽然車內伸出隻手,掀起了卷簾。
老僕顫顫巍巍,立時就要拜倒下去:“老奴恭迎世子。”
雙膝還未落地,耳邊已聽得一陣風,驟然間,一雙手將他托住,伴隨著活潑笑聲,在這暮夜裡,一陣脆生生的新意:“姚先生,怪道我回家時沒有見得你……原來你早來建鄴啦!”
少年人的聲音分外驚喜,扶人的動作也分外利落。
姚光冶被他托起,終於見得眼前的小郎君,明眸熠熠,含笑宴宴,一時間雙目發紅,險些要落下淚來,連忙擦拭了,急急道:“世子都要來這建鄴城了,老奴怎能不先來打點呢?原是我沒用,竟然沒法掐準世子來的時日,只能時時都來候著……”
少年聽著他這般說,想到自己這一路究竟走了多久,一時間竟有一些心虛。
“這般天氣,凍人得緊……”他訥訥說,“也不必在這門外候著。”
“哪兒能呢?”
姚光冶千等萬等,終於等來了小主人,連忙要將人迎進去,目中也現出些慈愛的神色:“世子穿的這樣單薄,也不怕冷著。”
“冷麼?”少年搖頭,“我才不怕哩!這雪這樣軟和,比家中算得了什麼……沙州的雪,才是刀子樣刮人。”
一行人說說笑笑,終於行到屋中,明珠燁燁,照亮少年絳衣朱唇。先時還不覺,此刻燈下看來,一派冰雪模樣,恰似玉樹對月,瓊苞映雪,風神絕麗,那容光幾乎要懾人。
兩旁侍從雖知曉將會迎來小世子,從前卻是沒見過他模樣的,此刻瞧著,一個個的,也不由得呆了。
乖乖……
沙州塞外,那等苦寒之地,也能養出這樣靈秀的小郎君麼?
這少年單名一個“離”字,年歲剛滿十七,正是將將奉詔入京的寧王世子。
侍從奉上茶盞來,熱氣蒸騰,茶湯微褐。
姚光冶道:“世子且暖暖身子。”
寧離也正是唇角舌燥的時候,當下呷了一口,眼睛登時一亮。酸酸甜甜的滋味,是他十分熟悉的,瞧著一旁姚光冶慈愛眼神,眼珠子一轉,頓時面上幾分愁雲:“唔,味道和家中比,彷彿多了一些。”
姚光冶頓時愣住,一時不解:“這也是先前從沙州帶來的……難道是存放的不好,受了潮氣?”
寧離道:“我怎麼曉得,那可就要問姚先生了。”
姚光冶左想右想,這當真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他也被奉了一盞,喝上去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分別。
“……難道是甜了些?”
“不是,不是。”
“……莫非是太稠了?”
“不對,也不對。”寧離撥浪鼓似的搖頭。
實在是猜不出。
一旁侍從打趣道:“多的大概是姚先生一腔拳拳愛護之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