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間的利害關系,吳主任早想到了,我卻懵喳喳的,可見他該當做主任,我只能做組長。
魏文馨調單位的事情就暫時擱下了。她聽了我說的理由,也不能反對。如果我玩完了,於她未必有好處。
新總務主管姓申,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大三粗,酒糟鼻、八字鬍,腦袋直接扛在肩膀上,模樣傻得厲害。到任不久,我們就發現他的心智跟長相有共通之處,都傻得厲害。這麼說可沒有冤枉他,也不是省籍情結作怪那時的臺資廠,主管以上必須是臺灣幹部,大陸人再能幹也挨不上邊),是有依據的。
他一來,就擺老爺架子。這個我們可以理解。像他這種人,在臺灣不能掌什麼權,不知怎麼做老大。在工廠的臺幹會議中,除了挨罵,也沒什麼表現的機會。所以在我們面前擺擺架子,過過老大的幹癮,也屬正常。但他不合一來就把我們每個幹部都罵上一頓,指責我們的工作這也不好,那也不對。彷彿我們都是一群飯桶,他是一個救世主,專門來點撥我們的。這讓我們上上下下都非常不服氣。我在總務課做了三年,吳主任做了六年,對總務課的各項工作了如指掌,比他吃飯穿衣還要熟悉,他這樣指責毫無道理。按吳主任的話說,是想給我們個下馬威。
這也沒什麼不對。當老大嘛,下馬威也屬必要。我們不習慣的是申先生說話的語氣。工廠規定,凡是臺籍幹部,有官銜的稱官銜,比如某經理、某廠長之類,沒有官銜的主管,男的一律稱先生,女的一律稱小姐,八十歲亦不例外。這樣很好,顯得大家都是有禮貌有教養的,不是野蠻人。但申先生是個例外,他經常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們大陸人”,這裡面透露出來的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人心裡不大舒服。不過這也沒關系,人家投胎投得好,沒什麼可說的。為了飯碗,我們也能忍受。
說到這裡,我知道會被人罵混蛋了。既然什麼都沒關系,什麼都能夠忍受,那還有什麼可抱怨的?還要說人家傻得厲害!
我這裡有個解釋。能不能忍受和會不會抱怨是兩回事。能忍受是說明我們久經鍛煉,意志堅定,是個策略問題;會抱怨是說明我們心理正常,沒有受虐傾向,是個態度問題。至於說他傻得厲害,乃是事實如此。
申先生這種高高在上不合作的作法,導致我們關系不能融洽。他經常給我們氣受,我們也就不好好配合他,讓他經常到上頭受氣。
這位申先生在任的一年兩個月裡,是我打工生涯中最不開心的一段時間。
大約在一個月之後,魏文馨又來找我舊話重提。這個月我小心翼翼,不敢隨便出去,每天跟她待一塊的時間也不多,可把她憋壞了。所以語氣和態度都不夠溫柔。那會兒我剛被申先生修理了一頓,心情奇劣,態度更差。三言兩語的,把她罵一頓,罵得她亂掉眼淚,哭著跑掉了。
關於我被申先生修理的事情是這樣的,以下是當時的實況轉播。
“羅建紅,你過來。”
我趕忙放下手裡的活,跑步過去站好,雙手在身後交叉放在屁股上。
“申先生有什麼吩咐?”
“我問你,宿舍衛生評分牌到底什麼時候能做好?”
“報告申先生,鋁合金材料還沒有買回來。等買回來了,三天之內就可以做好。”
“為什麼不向我報告?”
“我兩天前向你報告過。”
“我怎麼一點都不記得?”
我不說話。記不記得是你老申的事情,因此回答不出廠長的提問而被修理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反正我向你彙報過。至於我把其它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混在一起向你彙報,讓你頭昏腦脹,沒辦法分辨,那也只能怪你自己記憶力不好,跟我沒關系。誰叫你這麼對我們?被修理就叫活該。
“以後凡是這種事情都要用書面報告。”
“我用的就是書面報告。我的工作報告裡面都寫了,你都看過,還簽了字。”
“這麼多工作報告,我都能記得?你什麼態度?怎麼做事的?”
我又不說話。既然談到工作態度,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工作態度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