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這是……”連笙順著血跡看去,長青的身下,大片大片的血汙,那些血汙將他褲腿染了個濕透,黏糊糊地皺成一團,貼在他腿上。連笙伸手去碰,卻聽身旁長青頓然承受不住低低一聲嘶吼:“連笙,別……”
連笙方才注意到他。
眼下瞳孔已然適應牢中昏暗,才見他唇面煞白,先時因緊張而未留意的,這才驀然發覺他被自己抱在懷中的身子,止也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身子譬如發了寒顫,可那雙腿卻是不動。
紋絲不動。
連笙忽起一份極其不安的異樣之感,她小心翼翼捲起他的褲腿,一卷,再卷,動作輕緩再輕緩。她的心頭隱隱有過至壞的揣測,可真當她捲起褲管,終於看見底下的觸目驚心時,兩行眼淚還是猛然不爭氣地滾了出來。
長青的一條腿,已沒了形。
肉全爛了,甚至已然露出斷裂的腿骨來。腿骨雪白森森,周圍腐肉卻是紫紅。汙血沾了草屑、衣料凝在上頭,輕輕撇一撇也能撕下一段肉來。濃濃的腐朽之氣與血腥味直沖心肺,再見那腳踝腳趾,早已成了一團,再分不出來。
另一條腿如何,想想也知。
連笙只覺周身氣血“轟”地全數湧上頭頂,腦袋發脹,雙目瞬而昏花,不能視物,眼淚卻停不下汩汩地奪眶而出。
她下頜抖得發響:“兄長這是,怎麼了……”
長青抬手拭去她的眼淚,強抑劇痛微微苦笑,道:“你走後,獄卒失職被罰,遷怒於我,於是……”
他閉了口,沒再說下去。
那些夾棍鐵棒,她還是不聽的好。
連笙幾乎已要發狂。
這一瞬間,大雪地裡立於樹下的那位少年,驀地就闖進了她的腦海裡。松般俊逸,修竹之姿,那樣清逸的翩翩公子,可他如今成了這副模樣!滿身汙穢倒在陰濕地牢裡,茍延殘喘。他會變成這樣,全是為她,全是因為她!
她猛地抬手扇了自己兩巴掌,胸中出離憤怒,感到腦袋“嗡”地炸響,炸得腦袋一片空白。無邊無盡的白,唯獨只剩了兩個字:殺人!
殺了他們!
大不了便是一死,死也要殺了他們!
連笙雙目斥血,眼裡殺氣騰騰,猛然起身便要往牢門口闖。
“你去哪裡!”門外單庭昀聽見牢中異樣動靜,一回頭,便見連笙盛怒闖出來,忙地攔住她。
“殺人,”連笙兩眼空洞一般,目不斜視,“我要殺了那群賤役!”
“你冷靜些!”單庭昀一把將她拖回牢中。
連笙還要往外去,單庭昀怒上心頭,猛地借力將她推坐在地:“你想做什麼!你要殺人,等救出公子,我陪你來殺個痛快!眼下你去殺人?!殺誰!你不要命,還想將公子的命也搭上!?”
連笙被他推得一個不穩,重重跌到地上,又聽他聲聲怒喝,正在咬牙,身後卻忽然遞來一隻手,輕輕覆在她反撐於地的手掌上。
連笙瞬而回眸,便見一雙青瞳與她四目而對,柔光繾綣,寬慰她道:“連笙,你殺了人,我的腿也回不來,不必如此……”
他輕輕搖一搖頭,冰冷的一隻手,握緊了連笙五指:“莫要難過,不必如此。”
連笙一瞬恍惚,終才醒過神來。
方才彷彿魔症一般,直至這一刻,長青握著她的手,柔聲勸慰於她,她才終又恢複了些許理智,兩眼一熱,哭喚一聲:“兄長……”
“你快起來,此地久留不得,快帶公子離開這裡!”不等她話音落,單庭昀又不由分說上前來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