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珏合了閤眼,望著身上明黃色的龍袍,眼中閃過一絲自嘲。他對她的愛絕不少於三皇兄,而他卻欠了三皇兄太多。沒有三皇兄的退讓,就沒有現在的他。這份幸福中夾帶的負罪感,大概會伴隨他一生一世吧。
慕謹和慕瀟瀟在宮門落鎖前就離開了。容珏帶著容昭走在坤寧宮的路上,容昭突然說;“父皇能不能將瀟瀟指婚給我,這樣她就不會總想著十一皇叔了。”
容珏只覺得他的想法十分滑稽,逗他道;“你喜歡瀟瀟?”八歲的小孩,懂什麼是喜歡嗎?
容昭說;“是啊,我只有謹表哥和瀟瀟兩個好朋友,將來謹表哥和被人成親,就不能時常入宮陪我玩了,我就剩下瀟瀟一個好朋友了,瀟瀟再嫁人,就沒有人陪我玩了。”
容珏十分無語,教導他道;“將來慕謹是否娶妻,都不妨礙你們做朋友。君子之交是什麼你都不懂麼?”
“君子之交?”容昭搖搖頭,小聲說;“明天我去問夫子……”
容珏正色道;“剛才的話不許和你母後說,省得她為你操心。”
“哦,知道了。”容昭垂著腦袋,嘟起小嘴,“父皇和母後有了小妹妹,是不是就不喜歡昭兒了?”
容珏嘆了口氣,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也是這麼幼稚,誰沒有過幼稚的時候?於是,他耐心答道;“你是大周唯一的太子,是父皇和母後最重視的人。將來,大周是你要守護的江山,母後和妹妹是你要守護的家人,明白嗎?”
容昭隱隱懂了父皇的意思,“原來我要守護這麼多,我肩負的責任這麼重大啊。”
容珏摸摸他的頭,“昭兒有信心麼?”
“有,”容昭堅定地說;“昭兒要保護好大周的江山,也要保護好母後和妹妹,一定不讓父皇失望。”
到了坤寧宮,容昭回自己的寢宮休息了。容珏走入內苑,便聽到寢殿內傳來嬰兒的哭聲。他走入殿中,只見初晴正抱著他們的女兒,不停地拍哄著。
宮人們跪了一地,容珏揮手讓他們推下。他來到初晴身邊,從她懷中接過女兒。
他拍了幾下,將女兒高高舉起又放下,反複幾次,懷中的小團子終於給面子的不哭了,他對初晴一笑,“看來她是想我了。”說完,又將小團子還給初晴,又從身後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生活;“我要撫養兩個公主了,不知道會不會很辛苦。”
“兩個公主?”初晴詫異,“我們只有一個欣兒啊。”
容珏笑道,“你不也是我的公主嗎?”
冥界。
奈何橋分為兩端,一條路通向來世,一條路通向重生。
容禦看到一個個亡魂喝下孟婆湯,無聲地走向通向來生的奈何橋,而通向重生的橋上,卻空無一人。
他心中詫異,難道他們都沒有遺憾嗎?而亡魂的心事又豈能瞞得過孟婆,不等他開口,孟婆一邊熬著湯,一邊解釋道;“因為選擇重生也要喝下孟婆湯,忘記前世的記憶,縱然回到過去,卻難改變前世的命運。”有什麼樣的遺憾,能讓人放棄重新開始的機會,而選擇回到過去去彌補?而這樣的遺憾,如果不能彌補,只經歷一次就夠了,何必要再受一次煎熬?
容禦看了一眼霧氣迷濛的橋面,孟婆看出他的心事,不等他再開口,便道;“你真的想好了?”
容禦點了點頭。孟婆又嘆了口氣,將一碗剛熬好的湯遞給他。
哪怕重蹈覆轍,在無盡的輪回中飽受失去她的煎熬,但只要他不放棄,就依然能看到希望的影子。
沒有絲毫猶豫,他將碗中的湯一飲而盡。
自從坤寧宮失火後,容禦連續十幾天都做著同一個夢,夢裡的他抱著一個女子,起初,女子的面容模糊,他認不出那是誰,他以為她是他的母後。而這樣的夢境隨著次數的增多變得越加清晰而漫長,他從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到將她的容貌深深記在心裡,從對夢裡處境的一無所知到清晰的意識到夢裡的自己已經登基為帝,他聽見自己喚懷中的女子“初晴”,那個被他緊緊抱住的女子,就長大後的初晴!
他竟然夢到了十幾年後的初晴和他自己,當刺客手持利刃撲向他的一瞬,初晴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刺客手中的匕首深深刺進她的心口。她是在救他,亦是在用這種方式殺死她自己。她悽美的面容上掛著解脫的笑,對他說;“容禦,如果有來生,我不想再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