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拿起酒杯,仰頭喝下,酒杯重重落在石桌上,壓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激動,“他雖然不能給你體面的身份,但也可以保護你一生富足無憂啊!”
“富足無憂?”衛翎笑了笑,“人活著只要富足無憂就夠了嗎?當年我的祖父被牽連,舉家流放到南疆,當時我才十歲,路上的條件很苦,我的祖父因為年紀大走不快,被官兵活活打死。我的父親和叔叔都自盡了,其餘的家人,有人自盡,有人餓死,有人病死,一家三十餘口到了南疆剩下不到十個人。到了南疆,我們被賣到當地的官宦人家為奴,做著最苦的最累的活,還經常忍受主人的責打。”
說到這裡,她又自斟自飲喝下一杯,雙眼蒙上一層悲哀,聲音平靜的如一潭死水;“不到一年,我母親就去世了,又過了幾年,就在你這個年紀,那個官員的兒子看中了我。我便跟了他,依然是奴隸的身份,但至少能活得好一點。當時我什麼都不懂,他每次賞給我一點好東西,我就感動的不行,”她自嘲一笑,“其實那些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而當時的我就是那麼傻。”
初晴看著她,輕聲問;“那他對你,到底算不算好?”
衛翎搖了搖頭,“他有妻有妾,不能為我去除奴籍還親近我,害我成為眾矢之的,受盡了他的妻妾的刁難。後來我偷了府上的銀子,一個人跑了出去,我的父母都過世了,南疆沒有我牽掛的人,我聽說秦王在嵩山,便來到嵩山投奔他。父親自盡前,將玉佩留個我娘,我娘臨終前又將玉佩給我,當時她就告訴我,我有一個表哥在嵩山,如果我能逃出去,投靠他是唯一的出路。衛氏的玉佩可以證明我的身份。”
她定定看著初晴,藉著幾分醉意,笑道;“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是可憐我,還是覺得我很髒?”
初晴搖了搖頭,心裡不是滋味,她只是為衛翎感到難過,衛翎比她還可憐,那樣慘痛的遭遇,是她完全不敢想象的。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衛翎依然支撐著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有許多人都看不起,可我沒有別的辦法。我不過是惡心自己,為了活著,自己惡心自己。不過這些都過去了。我既然活著,就一定要報仇,為了活著能捨棄的東西,為了報仇為什麼不能捨棄?”
初晴抹去眼角的淚,嘴角牽出一抹微笑,“一切都過去了,你以後不用這麼辛苦了。”
衛翎胡亂抹了一把眼淚,她開始只想提醒初晴容禦有多危險,卻情不自禁的說出了這些年的經歷,那些不堪回首的事,說出來,反而覺得更輕鬆了。
“我沒有那麼樂觀,你知道,他和我背負著一樣的仇恨,對於我們這類人來說,比兒女情長重要的東西太多。你要什麼呢,歲月靜好,一雙一世一雙人,可他一天不是皇帝,就如同在刀刃上行走。”
初晴只感覺嗓子火辣辣的痛,聲音啞了下去,“我明白……”
“你要他和你花前月下,你認為他能給你什麼承諾?”衛翎嘆了口氣,意味深長的看著她,“你可知道花前月下的代價?他可以為了權力辜負你,可他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你卻未必能全身而退。”
初晴的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不管他遇到什麼危難,我都不會退縮的!”
這一刻,衛翎彷彿在初晴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決絕的堅定,就像一個勇士即將奔赴沙場,準備為了捍衛信仰流盡最後一滴熱血。
她眼中露出一絲同情,雖然那些不堪的過去都是烙在心上的疤痕,她卻覺得自己的初晴比初晴更好一些。雖然她吃過許多苦,可她早已看破了紅塵,而初晴,如果她真的將容禦視作比生命更重要的信仰,等待她的又是什麼命運?
酒香醇和花香混在一起,醇郁而壓抑,初晴深吸一口氣,試著調節氣氛,換了一個話題,“你的武功都是在嵩山學的吧,你是怎麼做到在短短幾年裡練就一身好武藝的?”
衛翎笑道;“我主要修煉內功,當然付出了一些別人看來十分慘痛的代價。”
“你付出了什麼?是不是因為練武傷了身體?”初晴關切的問。
衛翎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很難有孩子了,不過這對於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初晴嘆了口氣。
這個夜晚,兩個人在樹下喝光了整壇酒。
雖然容禦不在身邊,初晴卻更深徹的體會到了他的痛苦和責任。她知道容禦承擔著多少,他要權力,要複仇。而她只要他!
等他回來,她一定要告訴他,不管遇到什麼危難,她都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包括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