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發現不管我說什麼,你總會開始想你過去是什麼模樣,有沒有見過我說的東西。”她做了一個奮力推磨的動作。“我都可以聽到你腦子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與其這樣,倒不如丟你一個,你腦子還會少轉一點。”
“不,我喜歡聽你說話,你聲音很好聽。”她語態神情相當可愛,逗得他發笑。
“真的?”她表情開心。“那我唱支曲子讓你解悶好了,聊天你會東想西想,聽曲子總不能想了。”
“幹麼對我這麼好?”望著她生動的表情,他不由得問道。
她肩一聳,答得恣意而輕松。“難得見一個生人,而且你身子不舒服,對你好一點也是應該,等我一會兒啊。”
說完,她跑回房裡捧來竹簍,裡頭放著幾片鞋底。坐定位子,她一邊納起鞋底,一邊吟唱。
“月子彎彎照九州島——”
光唱第一句他就知道了,是楊萬裡的〈竹枝詞〉。怪的是,他記得楊萬裡,卻不記得自個兒名字。他心底暗嘆。
“幾家歡樂幾家愁——”
她聲音圓潤甘甜,即使唱著愁苦的曲詞,聽起來還是輕快爽朗。
“愁殺人來關月事——得休休處且休休——”唱罷,她不忘補一句:“聽見沒有,曲子上也講了,得休休處且休休。”
裝正經,他低笑。明明生得一張可愛的臉,偏要板起臉說教,也不曉得看起來多逗。
“這〈竹枝詞〉你從哪兒學的?”他問。
“原來它有名字啊!”她停下手上的針線活兒。“我還不曉得,我是聽豆腐店的順伯唱,覺得好聽就學起來了。”
她猛地想到。“你記起來了!”
“是啊,要其它事也這麼容易想起來就好了。”他嘆。
“沒關系。”她笑嘻嘻地說:“至少證明你飽讀詩書,噯噯,還想起其它別的沒有?除了〈竹枝詞〉之外?”
他眼一訓。“剛誰要我‘得休休處且休休’?”
她一呆,然後憨笑道:“就當我沒問,你休息,我做我的活兒,不吵你。”
反覆無常,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念頭剛轉,一闕詩從他腦袋躍出。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唱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你真的記得!”她一雙大眼兒乍亮。
“是啊,就這麼憑空冒出來了。”
“我要聽我要聽,你念慢點——”
“我念你唱,啊,就用你剛才唱的曲調。”
“通嗎?”她驚訝問。
“通。”他點頭。“〈竹枝詞〉是詩名也是曲名——”他見她滿頭霧水,總結一句:“總之你唱就對了,不會錯。”
他都這麼說了,喜歡哼曲兒的她怎麼可能不照辦。
聚精會神,他方念兩回,她就記住了。
因為開心,她渾然忘了自個兒聲音多嘹亮,她一遍又一遍唱著,直到外頭有人喊聲:“鑰兒,你是在開心什麼?大老遠就聽見你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