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笑而不答，自說自話：“五毛很老實，可有的人很可憐，這都是命啊！”春子的話高深，蘭子卻明白了：柳成雙可憐嗎？恐怕全村沒幾個人相信，鐵桶般的日子誰看誰眼紅…但蘭子相信，所以她對成雙一半是喜歡，一半是愛憐。
柳成雙子女雙全，本來是一個人人羨慕的家庭，可在兒子三歲時妻子因走黑路回家，不知受了什麼驚嚇，一下了變得痴痴呆呆，連進食都不會了，要她吃才吃，不叫她吃就是五天也不知道吃。那時女兒七歲，成雙照顧著妻子，硬是把孩子拉扯大，更讓人稱道的是村裡的工作他絲毫不曾耽誤，而且也做的井井有條，超出一般。
就這樣，成雙贏得了老支書的青睞，大事小事都和成雙商量，而老支書在成雙的輔佐下，把村中大小事物搞的有聲有色，當然也成了縣鎮的典型單位。特別是蘇部長，說他是接班人的不二人選，老支書非常贊成。
蘭子嫁過來本來是不會和柳成雙少打交道，但因為五毛不常在家，村裡找村民有事蘭子就必須去。有一次年終大結算，蘭子去算帳，可差六百多元才能完成上交提留。村裡有規定，如不在規定時間交上，就要接受村裡的處罰，而且相當嚴重。當月不能完成，就要加倍處罰督，促使你去完成。蘭子怕罰款，沒辦法，就去村裡求情。
這幾天柳成雙不離村委，每家人的境況他都摸個一清二楚，一千多口人全在他腦子裡。蘭子一到，柳成雙就如數家珍數量一遍，而且絕對正確：“梁有財，就是五毛，欠提留六百五十二塊八毛八，給她開單子！”竟連帳底都不翻。
開單子的是保管，馬上就唰唰開了單子，蘭子道：“柳成雙，你知道我是來交錢的嗎？我今天沒錢！”鬼知道誰給了蘭子這麼大膽子，竟然對柳成雙指名道姓起來，全村再也沒有第二人。
眾人覺得刺耳，很多年在公開場面這麼叫他，除了相熟的村幹部，別人都是按他官銜稱呼，就是到鎮上一般人也都叫他柳文書。哪知柳成雙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哈…還有人叫我這名字，要不是你，我幾乎忘了你說的是我！”
蘭子嘟囔道：“你不就叫柳成雙嗎？再說你要不叫五毛我也就會叫你柳文書。”蘭子說出來的話擲地有聲，的確有理，又給五毛長足了面子。一向嚴肅的柳成雙不禁笑容滿面，道：“不錯，敢說話，人又長得漂亮，是拔尖的女人！…說吧，村裡已經開了條子，你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墊上吧！我是來先說一聲，等有財回來馬上交，可你們連問也不問，能怪我嗎？”蘭子毫不示弱，更是引得柳成雙大笑。
笑過以後還是要解決問題，柳成雙說：“你藉藉不就行了，沒人怕你們，你們是有錢的主呀！”柳成雙說的倒是實話，五毛極少欠外人的錢，借了也三五天就還，口碑不錯。
“我就是來找你借錢的，你不這樣說我還真不好意思，柳大文書，借給我們幾天行不行？”小蘭子直逼柳成雙，看他能說些什麼，而後者拿出大度的樣子說：“行啊！打欠條，我馬上就給你！”
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有人從村裡借出錢來，而且是預支柳成雙的工資。蘭子本來沒打算向柳成雙借錢，只是隨口一說，就成了！見柳成雙象個男人，蘭子不禁對他多情的看了幾眼。
隔了不到半月，蘭子去柳成雙家還錢，卻只有柳成雙一個人在家。柳成雙的女兒已結婚，嫁在八里路村莊，經常把母親接去呆幾天；兒子讀大學了，也不在家，剩下柳成雙孤零零一個人，正就著香腸和鹹鴨蛋喝酒。也巧，蘭子本來想拿東西來謝他，但又不知拿什麼好，恰好看見大嫂在家包餃子，於是回家也包了牛肉水餃，擱冰箱裡一凍，才拿出來送給柳成雙。
柳成雙大為感動，覺得這女人確是不凡，連送東西也別出心裁。其實柳成雙別的什麼都不缺，就是缺一個女人給他做飯，所以很長時間都沒吃過軟和飯了。他一個人，就拿吃飯當任務，隨便就打發一頓。柳成雙百感交集，道：“多長時間了，就沒吃上可心的飯，想不到今天你滿足了我！”
蘭子得意的說：“我猜你這裡缺的就是熱乎飯，所以就給你包餃子，覺得比送什麼都好。”柳成雙就笑嘻嘻的說：“恩，你這一來就又象一個家了。”
蘭子說：“沒有女人的家不象家樣，可你有女人和沒有女人也一樣，真是可憐。”一句話觸動柳成雙心裡的痛處，他說：“我可憐嗎？村子裡誰不說我活的光彩？祖宗面前咱也能說的過去，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的確是這樣，柳成雙能寫會算，九九歌倒背如流，能兩手打算盤，周圍十里八村數得著的人物，又怎麼可憐呢？蘭子說：“人活一輩子就是為了一輩子一輩子的人，你有後了，但咱們還講究老婆孩子熱炕頭，這個你卻只能羨慕別人，難道不可憐？”
柳成雙喝點酒，本來臉就紅，不想他聽了蘭子的話，竟然眼圈兒溼漉漉的，連眼珠子也分外活動起來。小蘭子見刺痛了他的心事，滿懷歉意，說：“對不起啊柳哥，我說話向來沒有把門的，惹你不痛快了…柳哥，你就當我放屁了好嗎？”
柳成雙覺出失態來，心裡暗說奇怪，怎麼就在這女人面前要掉淚？他趕緊低頭，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說：“你這是什麼話？要和我相好的女人多的是，我都看不上，你說我能缺了女人？”
這話蘭子相信，誰不知道柳成雙“白淨臉兒，滑溜杆子，沒有好心眼兒”？風言風雨聽村裡人說，和柳成雙相好的女人，都說他脫了褲子哄死人，轉眼之間又不認人，把女人恨的牙癢癢，可離了他又想他。
當然這只是聽說。見柳成雙近乎調戲，蘭子也不甘落後，勇敢的說道：“再多的人和你相好也沒用，都不是和你說話的人！一輩子有一個能懂得你心事的人陪你，那才叫活得不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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