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與連笙相識,也是在這樣的秋日。
他默默抬頭,又關上了木盒。盒子合上“啪嗒”一聲,伴著外頭焰火,砰——
砰——
當日從江州回來,自己憂思重重,不想在豫王府門前見到迎出來的少陽。也不知怎的,見她總覺倍加親切,許是她與樂之年歲相仿,回回及見少陽,便彷彿見到久別已故的妹妹。顧樂之,慶歷二十六年秋天,葬身顧家熊熊火海時,她才僅僅一歲,若還活著,而今也應是及笄之年。
那日聽聞少陽直言自己秋日生辰,長恭更是不覺一愣,平添幾分憐慈之心。當是時,人又才從江州回來,念及樂之與他天人永隔,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竟從未與她賀過壽。心中瞬起的難過酸楚,於是沖動之下,轉將一腔愧疚寄予少陽,一念而動,問她想要什麼及笄賀禮。
少陽答說,煙花。
於是這月餘以來,南陽城上上下下,衛家軍裡裡外外,全累單庭昀一人跑斷了腿。
長恭交代給了單庭昀,銀兩不計,務必將此事風光辦妥。單庭昀也不負他望,竟真就整了這樣大一出陣仗來,整整一座南陽城的煙花,連帶也狠狠敲了長恭虧出血本的一筆。
長恭無暇分神,他沒日沒夜地忙著,忙來給連笙打簪子。
白日裡治軍繁忙,漏夜還要挑燈雕玉,不知廢了多少塊玉料,總算不負苦心,能將簪子送出手了。特意選在此夜要贈與她,只是連笙,連笙何以竟不高興了?
話裡低低沉沉,是在不快些什麼。
長恭望向樓外深黑暗夜,也同這暗夜一樣,不知所以。
連笙回到房中歇時,已是亥時一刻。心情低落,隨意收拾了一番便預備上床就寢,卻竟聽見房門驀地被人敲了敲。
眼下外頭焰火未了,少陽應當還在乘鶴樓上,會是誰?
可她方要問話,便先聽到屋外一聲輕輕的:“姐姐可睡了?”
是少的聲音。
連笙心中疑竇,煙花還在穹頂上綻響,少陽怎的卻先回來了。然她雖是好奇,私心裡卻也並不願意開門,只是尚來不及吹熄燭火,屋子裡還亮著,少陽既如此問了,總不好再撒謊,遂而只有應下一聲,前去將門開啟。
門外少陽應是才從外頭回來,一身衣裳還未來得及更換,一臉興沖沖的神色裡卻又夾雜一點憂心忡忡:“姐姐怎的了?先時我光顧著看煙花,竟未留神,再一回頭時,卻已不見你人影。單將軍說你許是先回府了,這才急急奔了回來,可是有事?”
她滿眼關切,額上還有因匆匆趕路跑出的一點細密汗珠,連笙一時又起了心軟。想來自己心情低落,也不過是心中意難平罷了,歸根結底,也不幹少陽的事。於是只柔聲道:“沒有旁事,只是白日裡乏了些,想先行回來歇息,見你與單將軍看得興起,不好打攪,便只與長……只與你將軍哥哥說了聲,就回來了。怎的他沒同你二人說嗎?”
“將軍哥哥?”少陽一愣,“哪位將軍哥哥?”
“衛長恭。”
連笙亦是有些詫異。
“我並未見過他。”少陽一句話,卻登時又教連笙陷入一團霧水裡,長恭不是在乘鶴樓上等著的,怎會並未見到少陽?
心中正在大惑不解,卻已然先被少陽長籲一氣打斷了。她似是不太在意長恭一事,只撥出長長一口氣,而後兩手執住連笙的手,面上重又掛上明麗的笑,道:“姐姐沒事便好,不枉我這火急火燎地跑一趟。看在我撇了煙花都未賞盡的份上,姐姐今晚陪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