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白先生出門去煎藥,房中就剩了他二人,皆在床上坐著,一個微微蜷起膝蓋捲了半邊被子拿手撐著床榻,一個手扶床沿將半邊身子湊近了些。腦袋抵著腦袋,長恭只一睜眼,便能看見她細密的睫毛微闔,帶著一點細弱顫動,面上紅暈漸漸愈深了些,勝雪玉肌襯著,反更添女兒嬌態。
連笙平素並不常見這樣的,於他眼裡總是飛揚愛笑,常發脾氣也常厚著臉皮來服軟,卻唯有這樣的時刻,人在病中,方才顯出一點不多見的柔弱來。呼吸也是細細,垂著眼,軟軟地靠在他身上。他一隻手還扶著她的肩,便覺那副身子仿似無骨,化作香軟一片,驀地竟也化在他的心頭。
上一回見到她成這副模樣,還是在他離開鄞城那天。
那天連笙重傷初醒,他與她話別,也是這樣坐在她的床邊,同她近在咫尺。那一日青帳籠著,她撥出的氣息至今還在縈縈繞繞,心中一念而動,長恭目光不自覺微微下移分毫,便就落在她那一雙微抿的薄唇之上。
唇角兼有淡淡青紫,也是連日勞累,不見多少血色,反倒是因此前喝了許多的水還有些發潤。她小心抿著,許是感到一絲窘迫,伸出舌尖抵在唇上輕輕舔了舔。
微紅的一點,無意被他瞧在眼裡,腦海當中登時便憶起了鄞城裡那臨別一吻。
縱情不顧,深情熱烈。
神思正在一時恍惚,交相纏綿之際,竟也不知怎的,剎那卻會從那曖昧不明裡,清楚冒出一個畫面來。那是在一間茅草屋中,他與連笙交頸相纏,紅衣淩亂滑下她的肩頭,彼此肌膚相貼,正如此刻一樣滾燙灼人。
長恭喉結忽而上下一滾,立時只覺喉頭發緊,趕忙便從抵著她腦袋的姿勢裡離開。
“你……要不躺下歇會兒。”
他目光遊移,不敢看她,偏偏連笙卻不解他的尷尬,只半埋著頭小聲道:“躺下暈得厲害,我坐一會兒……”
她既坐著,便需有個倚靠,床柱生硬且涼,他又不好教她一直抵在硬梆梆的床柱子上,於是仍舊只得硬著頭皮攬過她的肩:“那你靠我坐一會兒吧。”
這一坐,連笙沒有再推辭,半也是虛弱不堪,應一聲便將頭倚過去了。
長恭肩膀倏忽一沉,側眼望她,她正乖巧縮著腦袋往他脖頸處鑽了鑽,頸上登時有些酥癢,他正要抬手去拂她的發絲,然而目光勘勘越過頭頂落在她的肩上,雙眸卻是一頓。
正值春末夏初,天已漸而起了暑熱,連笙應是怕熱的,又打小放養,並不太拘尋常閨中女子各樣講究,入夜裡便只著一層裡衣而睡。此刻衣薄貼身,青絲散亂披在肩頭,被那幾縷零散黑發半現半掩地蓋住的,一襲薄衣底下,隱約透出一點底層褻衣的紅系帶來。
長恭一眼瞧見了,竟驀然間又想起了茅草屋中鴛被紅衾,衾涼帳暖。
涼只因他周身燥熱難耐,方而襯出衾被的寒涼,暖卻是纏繞於頸畔粗重喘息,呼吸噴薄的熱浪撩起紗帳以內,軟玉溫香。
身下女子風鬟霧鬢,低吟細細。沉於喉間的嬌弱輕喘,與那眉心硃砂殷紅,一聲一點,一送一頓,跳動不息。
長恭剎那隻覺難以自持。
他慌忙別過眼,強壓下心間腹中蠢蠢欲動的一團火,再不敢動一下。
直到白先生煎好了藥端來前,他就只撇著頭僵坐著,眼神胡亂不知要落到何處,四下亂轉卻唯獨不敢瞧向連笙那一頭。連笙早已沒了精神,只枕著他的肩頸閉目養神,一直便等到白先生叩門的輕輕兩聲響起了,方才緩緩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