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尋了兩塊黑布將那人頭裹好,一路便只緊緊捧著。
他們連行數日,方於天明之際趕到北境軍營。
北境,衛家軍大營。
威遠大將軍衛雍發喪。
白錢遍撒,玄甲染霜,羽葆鼓吹,班劍其衛,軍中將士無不泫然涕下,虎賁甲卒,迎大將軍首級入葬。一時間校場之上,不聞喊打喊殺聲響,唯餘哀樂經久不絕。
長恭推著坐在輪椅上的長青守在一旁,兩眼熬得通紅。
兩日以前,他們終於將他帶回北境時,長恭得了訊息急急奔出營來,卻見到已然殘廢了半身的兄長,與他一旁被連笙緊緊捧著的,父親的首級。不過離別數日數月,竟是一個天人兩端,一個貌已全非。
長恭心中悲痛憤恨,瞬而至極,對著父親首級與兄長,只“咚”一聲便跪了下去。
以頭撞地,伴兩行燙淚灑濺黃土,一下,一下,一下。
額上眨眼便磕出了血,長青淚流不止拉他起來,只道:“莫再磕了,衛氏滿門株連,而今只餘你我相依為命,便是為我,也莫再磕了……”
長恭淚如決堤,不肯起來,只死咬下唇跪在他跟前,泣不成聲。
之後兩天兩夜,他躲在帳中一刻也未踏出過。
白先生為長青續骨,告知他雙腿已廢,往生便同無足,只叫長恭有個準備。於是他才於悲痛之餘,勉力打起一絲精神,叫人抬了木料來,而後兩天兩夜未曾閤眼,給兄長造了一張輪椅。兩天兩夜,兩眼通紅,直至今日,衛大將軍出殯,才出外去了長青帳中,推了他去送父親最後一程。
衣冠冢新起,長恭耳畔卻忽聞一聲叮囑。
許是連日未睡起了幻覺,可那叮囑之聲貫耳清晰,彷彿便是亡靈訴於他的耳畔:
“長恭,我此一去,衛家軍託付於你,倘使走投無路,唯有一反才可存活,你,便反吧。”
“長恭,二位先生神通至廣,凡事多聽先生指教。”
“長恭,若你兄長回來,大難不死,往後之事便拜託你,照顧好他……”
“長恭,莫囿兒女情長……”
長恭驀然抬眼,望向不遠處筆直跪著的白衣女子。女子眉心有一點紅,然而面容無色,目視死灰,正定定盯著身前衛大將軍的新冢。
下頜一滴淚下。
倏而雙眸動了動,她抬眼向路盡頭望去。
路盡頭,一小將手持羽箭,正奔急來報:
——北燕大軍集結二十萬兵力,已壓齊境外三百裡地,似是不日將起總攻。
——另有朝廷兵馬十萬,聖旨已下,清剿叛軍。
戰事已然迫在眉睫。
衛家軍腹背受敵,三軍將帥皆望向長恭,長恭一時閉上了眼,沉沉嘆出一口濁氣。一嘆冗長至極,仿若同與舊人訣別,來日艱險,從此便當沙場為生。
複而雙眸剎那睜開:
“整裝!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