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兒並無確鑿憑據,但是當日咬傷先帝的蛇,恭兒只怕,是出自左相府……”
他話至尾端略低了低頭,可也分明感受到側旁衛大將軍攥緊拳心的一震:“為何會是左相府。”
長恭遂而將他曾經夜探秦氏宗祠,如何被蛇咬傷,又因此病了大半個月以至於延誤回軍之期一事,簡要說了。只提到為何會去夜探左相府時,長恭撒了個謊,並未明說。好在衛大將軍聽聞蛇屋已是愕然,便也沒多問。
他的面色凝重非常,沉思半晌,而後問長恭:“此事你可曾向他人提及?”
“不曾,”長恭搖搖頭,“事關弒君當誅九族之重罪,又涉一品朝臣,恭兒不敢對外妄言,是故只與兄長說過此事。”
“該當如此。”衛大將軍略一沉吟,“只是現下無憑無據,即便你我懷疑,也不過是空口揣測罷了,並不能拿秦相怎麼樣,何況若真是他所為,而今目的已成,只怕蛇屋與蛇,定然也不複存在了。此事難辦,需得從長計議。”
“是。”
“只我尚有一點想不通的,秦相弒君,會是出於何種私心。先帝對他頗加倚重,若說是在早些年,他擁立太子,為助太子一臂之力尚還情有可原,如今太子早薨,他又有何緣由定要犯這稍不留神便是腦袋落地的死罪。”
衛大將軍才將話畢,卻見長恭雙眸瞬而又是一沉:“許是,為了謀逆……”
“恭兒!”衛大將軍脫口而出,而後又急急壓低了聲音,“無憑據之事,不可妄言!”
不想長恭卻抬頭道:“父親,秦相弒君雖無憑據,但謀逆之心,卻是確鑿。”
長恭一本正色,衛大將軍聞之陡然一怔,才覺出事態的不尋常來。
從方才起便應想到的,長恭連夜來叩他的門,怎會只是為了一樁似是而非的揣測。長恭的性子,天塌下來也願自己一人默默受著,如今竟肯特意前來尋他,並不是為了通稟,而是有事相求。
衛大將軍值此刻才恍然意識到他此行意圖,便盡力沉下了心頭一點不安,只低聲道:“你且將你知道的,全數與我說了吧。”
長恭遂才垂下眼:“是……”
於是從秦汝陽房中密室講到龍袍,從當夜兆惠出現在密室裡,講到秦兆二人非比尋常的私交,長恭話音沉穩,可教人聽來卻是起了一身的憂懼。
“若如你所說,那眼下大患,便不是秦相。”衛大將軍聽罷忽而便擰了眉,目光極其慎重且沉,抬起眼與長恭四目相接,緩緩開口,“是兆將軍。”
“是……”長恭終於點頭。
“兆惠手握重兵,身旁又有年幼的皇太孫擋著,他要反,名不正言不順,可若要藉此生事,迎皇太孫登基,非但名正言順,且皇太孫一旦坐上龍椅,他兆惠便是第一把手輔政。皇太孫年幼,身居其位,不過一個傀儡皇帝而已,可於兆惠,卻是坐擁江山……”
衛大將軍話至此處,便見長恭默不作聲,再未反駁。果然一個秦相,不值得他如此憂慮,真正教他擔驚受怕的,幕後其人,應是兆惠。
兆惠與秦汝陽,一條船上的螞蚱,秦汝陽弒君,不過是為兆惠鋪平奪權篡位的路罷了。
此事確實棘手,照長恭所說看來,秦兆二人,定是謀劃許久了,而今順風順水到了這一步,再要阻止,談何容易。衛大將軍別過頭,正在思忖,倏忽卻又聽見長恭開口道:“父親,恭兒還有一事……”
“且說。”
然而耳畔半晌未聞動靜,衛大將軍正抬眼瞟向他,卻見長恭雙目沉沉,眉心緊鎖,忽然起身面向自己,不等他再開口問他這是作何,長恭竟一低頭,雙膝著地跪了下去:“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