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婆一個勁的誇贊,等範公外出沽酒回來,笑眯眯的沖範公招手:“你來看看,猜猜從哪裡開始,是繪之織的?”
繪之已經從木凳上站了起來,雙手來接範公手裡提的東西,拿去存放。
範公真過來猜測,看了一遍,疑惑:“這莫不是全都是她織的?也不能夠織這麼多吧?”
範婆含笑點頭,指了其中一處:“是從這裡開始,繪之聰明,真合了你常說的那句,訥於言而敏於行。”
這一點範公深深贊同,笑著頷首,小聲道:“我也覺得她身上有古君子之風。”
就是忒守禮了。老兩口期盼的閨女撒嬌賣乖,想來暫時是享受不到。
天氣一日比一日的更加冷起來,繪之坐在織機前一坐半天也不厭煩,倒是範婆有些怕了,跟範公嘀咕:“是不是我說外頭有人欺負的話,叫她嚇住了,這也不肯出門去找人玩兒,她這年紀的小娃娃,誰家不是皮皮的,玩石子兒,丟沙包兒,活動活動,也長得快些呀。”
範公沉吟:“十歲也不小了。”
範婆哎呀一聲:“可不是,她倒是同我說過年紀,但我總是覺得她才七八歲的樣子。”
範公就招了繪之過來:“以後你上午跟著我念書,下午做你想做的事,左右家裡又不缺錢,也不用這麼辛苦。”
範婆覺得女娃讀書用處不大,爭辯道:“跟你讀書,不如跟我學些針工,將來出色些,在婆家也有面子。”
繪之一看爹孃要因為自己吵起來,先有些怕了,連忙道:“要不我都學。”她對於念書跟針工,都是一知半解,要叫她說,她更喜歡種地,莊稼不會說話,但你勤勞些,它的回饋就會多些。
範公擺手,說服老妻:“念書識字,是怕你我不在了,她將來大字不識一個,再被人賣了。我又不為了叫她科舉出仕,再說,這世道眼看著一日日的亂起來,莫說閨女,是個兒子也不叫去出仕,寧肯不光宗耀祖呢,先保住香火傳承。”
他這麼說,範婆便有些心動了,主動跟繪之道:“那你先跟著你爹學認字,這針工什麼時候學都成的。”心道,不管男女,識字的總是受人尊敬,以後若是他們二老都走了,繪之一個也得有個立身的本事。說起來也怪,以前沒有兒女的時候,生死都不計較,現在有了閨女,卻怕起死來,害怕死了,留了繪之受人欺負。
一個人對你好不好,是真心還是假意,如果一開始看不出來,可天長日久,再蠢笨的人也能體會出幾分的。
繪之現下就很有體會,但越是喜歡,越是驚懼,總怕眼前是一場夢,又怕範公範婆爭吵,萬一爭吵到最後,像蘇家爹孃一樣歸罪到她不是個男孩子的身上。
且她內心深處,總也不能真正的安穩下來,許家那頭,但願永世都找不到她才好。
許家,蘇家,便是十歲的繪之驚懼擔憂的源頭了。
但同許多擔憂到退縮的孩子不同,繪之雖然擔憂,卻想驅除這種擔憂,她恨不能自己一下子成長起來,成長到像範公一樣,他只要一出面,在範婆面前耀武揚威的範二便畏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