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靜乖巧的立在老祖母身後,對於父親說什麼,始終未言一語,什麼婚嫁,什麼太子妃,與我有何幹系?我心不在焉的,開始琢磨明兒要在油紙傘上畫的花案。
“容兒。”父親突然喊住我,“這件事你多上點心。”
“啊?”我臉上囧得發紅,訕訕笑道:“父親您糊塗了吧,我上心有何用?”我都三十了,又被人退過婚,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提刀殺去戶部陳家的事跡。
平常人家尚且忌諱,帝王家又怎會瞧得上我做媳婦兒?
“懷玉是你的侄女,你身為姑姑,為她做點事還為難你是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懷玉始終是我們賈家的人,等她當上太子妃,誰都不會忘了你的功勞!”繼母指尖敲著桌面,黑眼球都翻沒了,即便當著父親的面,她待我也沒有一點兒客氣。
原來是要我侍候侄女兒賈懷玉入東宮選秀!
沒等我琢磨清楚話裡的意思,便聽老祖母癟著嘴道:“前幾年二媳婦産子,是容丫頭接的生,大媳婦生家寶的時候,也是容丫頭在旁幫襯,我瞧容丫頭是有福氣之人,讓她跟著懷玉去東宮,最適合不過。”又握住我的手,滿臉假慈愛道:“等懷玉生了王子,我親自給你找婆家,成不成?你當年犯了大錯,讓賈家蒙羞,是時候將功補過了!”
一口痰腥堵在喉嚨裡,氣得我渾身顫慄。
可生在賈家,生為長女,我早已無力與命運抗衡。
我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輕輕道:“孫女遵命。”
沒過幾日,宮裡舉行射箭比賽,聽聞四品以上文武官員家的適齡姑娘、以及適齡青年都被宣召入宮,我的侄女兒賈懷玉亦得了旨意。眾人皆知此次入宮事關重大,一個個都精心裝扮,唯恐失去成為太子妃光耀門楣的大好機會——她們不知道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北唐皇打著給太子選妃的藉口,欲給自己納妃。
李正雍深諳父皇的心思,幾次射箭都故意射偏,連靶子都沒中,又與唇紅齒白的權貴少年勾肩攬背,私底下同人說:“你可願意留在東宮伺候孤?”北唐國斷袖之風並不盛行,但人人都愛傳西北地男男殉情的故事,見太子如此,姑娘們心底由不得打鼓,萬一太子在西北駐防惹了壞毛病呢?
北唐皇氣得吹鬍子瞪眼,話又不能挑明,只能沒脾氣的使勁微笑。
我一眼就找出了李正雍,當我走進騎射場,聽到他爽朗的說話聲,我的目光便忍不住落在他身上,或許全場所有的姑娘都在盯著他吧,就像狗見了肉包子。
我不是狗,但他肯定是那個肉包子。
見他與男子摟摟抱抱,我震驚得說不出話,拉著懷玉要走。懷玉僵持著不肯,鬼鬼祟祟說:“姑姑,如此正好,他找他的男人,我養我的面首,想想就好刺激!”她膽子倒不小,挺起胸走到騎射場,把街上買的荷包說成是自己繡的,故作羞澀道:“請太子爺笑納。”李正雍厭惡北唐皇的安排歸一碼,卻不至於當面令人家姑娘難堪,遂收了荷包。
人群裡忽而引起騷動,我耳邊開始有人嘀咕——
“那不是賈容嗎?她怎麼會來?”
“她是賈懷玉的姑姑,大約是陪侍入宮罷。”
“她嫁人了嗎?聽說陳家都生第五個了!”
“這麼彪悍的女子,誰家敢要啊!賈家幾輩子都抬不起頭咯…”
十年前的破事,即使我忘記了,全京城的人也都會幫我記著。反正都要聽閑話,倒不如正面突破,我拿眼一掃,狠狠瞪住她們,叉腰大聲道:“知道我為什麼拿刀砍陳點石嗎?就因為他身邊有一群像你們一樣嘰嘰喳喳的八婆!再嚷,再嚷信不信我拿刀砍你家去!”
我最想擺脫的那件事,有時候,卻是我的保護傘。
人群果然安靜了。
“賈容姐姐。”李正雍的聲音清亮幹脆,還夾雜著一絲軟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