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郎君你……唉!”李開瞪了瞪眼,對著一身盔甲遠比他高大的羅開先,卻不敢有任何動作,最後只得長嘆一聲苦著臉說道:“衛郎君當是明白人,何苦為難俺這粗胚?去歲那曹利用立了大功,誰人不知?俺是識得人家,人家哪裡會理會俺這種粗人?便是如衛郎君所說回返雄州,俺又能以何為生?如何贍養家中老孃與幼子?這雙手提慣了刀子,如何放得下?難不成到終了還要落草為寇?便是做個山大王,又能如何?沒的辱沒了祖宗!”
他這番牢騷之言才是真的心聲,羅開先才算是有了初步的認同感。後世那些見過血的戰友一旦退役不也是百般的不適應?他羅某人也是那其中一員,只不過他的經歷著實特殊了點。
“也罷……”羅開先輕嘆了一聲,轉而說道:“我靈州地處河西,左近多為各部胡人,旦有爭端,便有生死之險,你等若入我軍伍,必將面臨此等境況,可懼死乎?”
長得粗壯卻膽小如鼠的人物並不鮮見,縱使這李開給人觀感不錯,醜話卻需要問在頭裡,這卻是應有之義。
“人固有生死,有何可懼?若能活個爽利,遠勝憋屈幾十年!”李開的回答更是直接。
羅開先奇道:“若是你歹命戰死,至家中老孃幼子於何故?”
李開灑然一笑,咧著嘴回道:“衛郎君莫看俺粗鄙,俺耳目聰慧得很,數月前就聽人講,靈州人遠從萬裡而歸,人馬中老幼俱全……你家能帶無用之人遠行萬裡而不棄,俺若入軍之後命有不待,家中老孃幼子又有何憂?”
著啊,這廝看著粗莽,倒是個有內秀的明白人!羅開先心中道了一聲彩,繼續道:“我靈州軍伍現如今並無餉銀發放,軍兵所需,一律行由配給制,便是戰品繳獲,也需收繳之後再行分派,想要以此為斂財之途,卻非優選!”
李開臉上笑容更勝,“只看石頭領眾人各個紅光滿面,又有一身鐵甲防身,便知衣食無憂,此莊院庶民也與別個不同,其行止竟不弱廂軍士卒……如此,便要錢財又有何用?”
真沒想到這紋身莽漢樣的家夥竟有一顆玲瓏心,居然想得如此透徹!一次次對話,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刮目相看!
羅開先心中大為滿意,振奮之下問出了最後一道問題,“我靈州軍紀森嚴,遠非禁軍節律可比。每日都有作訓,行走坐臥均有一定之規,稍有觸犯,便有懲戒,你等能承受乎?”
他欣賞眼前這壯漢不假,心下默許接收這批人也不假,但是這壯漢的花胳膊卻有可能預示著不受拘束的脾性,他羅某人的軍中可容不了不守規矩的存在。所以,如果這壯漢答得不對,結局是他會接收這批“花胳膊”,卻不會把他們安置在正規軍中。
李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好多,垂頭思量了一下,然後好似被蛇咬了一般猛然抬頭,懍然道:“這是應有之意,郎君所說,俺也明白,兵器離手三日,便會覺得陌生,每日勤練才有精兵悍卒!至於軍律,更是尺度,若是臨戰之時,有人罔顧軍律退縮不前,才會害了袍澤性命!”
“甚好!”羅開先拍了拍手,喝了聲彩,隨即說道:“如此,某家便接納你等投奔。但前夜你等為敵對,這挖溝之罰卻不能免,需得完成之後,執行此議!”
“正該如此!”李開恭聲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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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撞天顏,指面見皇帝。是這個時代比較隱晦的說法,同時也代表尊敬。羅開先如此說話,自是為了照顧身旁宋人的理解能力。
2曹利用,生年不詳,死於公元1029年,字用之,趙州寧晉人,北宋真宗時期選拔上來的大臣,因宋朝的特殊政局,也算是出將入相。其父曹諫,乃明經科進士,曾因文事官至右補闕,後又因通武事官至崇儀使。曹利用本人並非科舉入朝,而是走蔭補途徑在皇宮行走,後因檀淵事件入了真宗趙恆的眼,得以重用,在1014年竟官至樞密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尚書右僕射。不過他的結局不怎麼樣,因妻不賢子不孝而得罪了章獻皇太後劉娥本書前文提到過的楊景宗的堂姐),屢受貶謫,性情剛烈自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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