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隨著父母到京城談生意時父親感染了風寒,一家人便去了一家名叫濟世堂的醫館診治。醫館門口一個小女孩正和一堆小孩玩彈石子,笑得那般天真爛漫。那種笑容是他從未擁有過的。
父母在前面已經先進了醫館,他佯裝什麼也沒在意到路過他們身邊時,卻忽然被一顆石子打中了胳膊,當下吃痛悶哼了一聲。
那小女孩見狀急忙跑過來檢視他的胳膊,一面不停地道歉。想著方才小女孩那樣燦爛的笑容,他沒有多加追究,只是說了句沒事。
那小女孩歪著腦袋看了他許久,然後咧開嘴笑了,說:“哥哥,你真好。”
那個笑容他到現在都不會忘記,那時的他只覺得非常恍惚,在黑暗裡呆久了的人,總是會覺得陽光格外燦爛。
後來父母叫罵著從醫館裡出來,說那大夫和他的妻子不要臉。身後跟來的大夫沒有多說話,只是把小女孩叫到了自己的身邊,目光裡帶著些不悅。
事後他一路上聽父母談論,才知道那個小女孩竟然是自己的表妹。表妹的母親因為執意和一個江湖郎中遠走被家族除了名,在家族裡的宣告特別不好。
不過楚深卻不在乎什麼宣告,他只記得那個溫暖而燦爛的笑容。從那以後,他就總是找機會到京城,想要去看望那個叫岑琳的小女孩。而岑琳的父母對他的來歷雖然清楚,卻也沒有排斥他,只是說上一代的恩怨不必延續到下一代。任由他們成了好夥伴。
他羨慕岑琳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也欣賞她的敢愛敢恨積極樂觀。與岑琳在一起時,心中來自父母的壓力才會覺得少了些。
一直到後來岑家出事,他在火海中救了那個小女孩,發誓要永遠照看她,把她捧在手裡。那日沈虔請他進京時他一開始還以為是卿卿出了什麼事,到了宰相府看到這裡的陳設,才曉得卿卿是要成親了。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的女孩,不過三個月時間,便要成別人的新娘了。
他又倒了一杯水,微微抬起頭準備一飲而盡,卻發現自己的面前站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正用複雜而深邃的目光看著他。
他放下手中的水壺,站起身來,恭敬地彎身一揖:“宰相大人。”
沈沉淵淡淡地看著他,半晌說了一聲:“不必多禮,先坐下吧。”
沈沉淵也坐到了他對面,提起楚深方才手裡的茶壺,倒了一杯水,遞到了楚深面前:“你在張東和那裡可查到了什麼?”
楚深本來思慮著要不要去接宰相大人遞過來的水,卻因著宰相大人這一句問話吃了一驚。他略帶驚惶地抬頭看著眼前人,十分戒備:“宰相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沈沉淵看他的樣子兩片薄唇勾起:“卿卿都告訴我了,關於她父母的事,還有她的事。”說著仍是把茶杯向楚深那推了推。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楚深伸手接過杯子,佯裝不解,手上卻十分用力,恨不得將那杯子捏碎。宰相大人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在套他的話?
沈沉淵看他的樣子只得開口繼續說道:“楚深,我要謝謝你,是你讓卿卿這些年好好地活著,還保護她遠離紛爭。”
楚深死死地盯著沈沉淵的眸子,沒有說話。
“卿卿說你告訴她她的父母不希望她去為他們複仇,只希望她平凡生活。可若他們不想讓卿卿複仇,又為什麼會在最後一刻把證據給你?我本來以為她的父母只是為了讓卿卿相信自己的父母不是罪人。不瞞你說,我曾經派人查過你,你正在和張東和做生意,而卿卿給我看的那封書信上,落款也是張東和。後來我就想,或許卿卿的父母本來就是希望卿卿為他們伸冤的,可是你不願看卿卿涉險或是不開心,刻意隱瞞了事實,自己卻在暗中查訪,你說是與不是?”沈沉淵看向窗外,胸中不禁感慨,一個男人為卿卿犧牲到這種程度,心中必然是有情的。
楚深仍舊是沉默,過了許久才微微嘆了一口氣:“宰相大人相信卿卿麼?”
“她馬上就是我的妻子了,我怎麼會不信她?”
楚深握住杯子的手微微鬆了鬆:“我確實在查張東和,有一些線索,但都只是側面的。聽一個老夥計說,六年前他的確見到張東和不知從哪弄來一些八瓣蓮,但之後一天他卻提走了所有的八瓣蓮。也就是說,張東和當時把他所有的八瓣蓮都給了岑風。可他在信裡仍舊囑咐岑風不要外傳,免得招致禍端。但那時他手頭已經沒有八瓣蓮,害怕什麼招致禍端?這說辭未免過於自相矛盾。”
沈沉淵聽了也微微點頭:“如此看來,當年的這樁舊案,症結恐怕就張東和身上。”
思索了半刻,他又接著道:“這些事情確實沒有必要讓卿卿知道,以後你若有什麼線索,便來與我商量吧。我也會派人去查相關事宜。”
“宰相大人,你會對卿卿好嗎?”沒有回答沈沉淵的話,楚深卻是這麼問道,目光不知落向何處。
聞言沈沉淵的臉色冷了幾分,他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表現得很關心卿卿的樣子,但對方畢竟是卿卿的恩人,他強自按捺下自己的心情:“她是我沈沉淵的妻子,這一點,不必別人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