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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康初年,那個隆冬。
譙樓上的三更鼓已經敲響,冬夜流風帶得門扉上枝影亂晃。賀為章按下香槐半枯的枝椏,提燈小心地掩上房門。
“無大礙,下半夜我守著,你去睡吧。”他對門外滿面憂色的賀夫人憊聲叮囑,方寸之眸盛不下滿心的焦慮,還是叫枕邊人看去了端倪。
“可是姜老大的船來晚了?小亭子的藥三日一換,已經晚了半日,不能再耽擱了。”
賀為章望著為了兒子的咳疾勞心不堪的妻,胸口一堵。他沒有把封港令的訊息透露分毫,一貫冷硬刻板的臉上難得洩出片刻溫情:“別擔心,明日等天亮,我親去求楊大人放行。”
斯夜更漏長,屋中燒燈續晝也抵不過夜色相欺,香槐最後一根綻新芽的細枝被壓斷了,那是小亭子滿歲之年他親手種下的生基。
賀為章在破曉時分被婦人悽厲的嚎聲驅走了睡意。
“老爺,你快來看啊,小亭子不行了......”
第一縷晨曦斜斜曬入堂屋,小亭子激烈的喘息聲戛然而止。賀為章呆佇著,在那一瞬裡如遁虛空,他和妻,還有死掉的小亭子都只是流離失所的微塵,遲遲等不到清暘昇天、光入罅隙,唯有寂夜中沉淪。
賀為章疲倦地闔上了眼,爭久鬥久,在仕在商,他終究還是看著那座炮樓拔地而起,擋了更多塵質的光。
“動手!”
平山窟的這場清繳,賀為章壓根沒打算交出寸厘。他早年豢養了一批東瀛武士,以忍術見長,早在王府親兵踏入石窟的一刻起,這些人便奉命隱於暗槽之內,伺機撲殺。
鉛雲鎖月,鬼影幢幢。
偌大石窟說亂就亂,賬房、小吏還有賀府僕從紛紛然如狼奔豕突,到處都是吶喊聲、犬吠聲。封璘帶來的人馬遭遇伏擊只亂了一剎,很快集結如初,楊大智當胸踹翻迎面的殺手,於火光激曳中亮出鋥明的繡春刀。
“一隊人,封死出路,今夜一個活口不留!其餘人,隨我進窟相助王爺!”
話音未落,一條黑影疾風般捲到跟前,刀口長劈直下。楊大智暗驚一聲“好快!”晃肩閃避,當即拔刀迎戰。
越來越多的鬼影現身搏命,粗略算來竟有數十人之多,手執兵器不同,皆是一身陰曹地府浸淫久的冷戾之氣,來去欻然攜風,動作快得幾乎在地上拖出殘影。
兵刃激烈交撞,銀光數斷赤血,接二連三有屍仆地,其中有影衛的,也有王府親兵的,真正的戰況膠著,不分你我。
“這些是什麼人?”山腳叢中,滄浪蹙額問。
遼無極袖一揮,旋扇而出,破空劃開一道利落弧線,再落手時已收割七八頭顱。“影衛,又稱忍者,絕頂厲害的高手。”他言簡意賅,“比我只差那麼一點。”
濃雲片片下壓,滄浪在一片刀光劍影裡艱難仰首,向上看:“比起王爺呢?”
賀氏若包藏禍心,最先索的必然是兗王性命。外圍這些影衛縱然厲害,但招式之間不見殺意,更像是為了牽掣親兵救援的腳步而來。
遼無極只索命不答話,此時再辨高下已無意義。賀為章身中兩蠱自知必死無疑,仍是不管不顧地召出影衛,這世上再沒有一種武器,比蓄了死志的殺心更無堅不摧。
過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