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語堂見平安將藍荊安送至椒房殿,便打算告辭離去。藍荊安卻叫住了他,讓素梅閉了門,為二人守在外面。
藍荊安坐在上首,回想起今早她還坐在這裡昏昏欲睡的聽思縈給女孩子們講故事,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喚回注意。她指著長案對面,對蔣語堂說:“坐吧。”蔣語堂依言坐下,心中忐忑,不知她有何吩咐。
藍荊安輕輕開口:“你我相識多久了?”蔣語堂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竟是說起這個:“臣有幸與殿下相識十載。”
藍荊安直視著他:“我還記得第一次在回春堂見你,你心善,給孩子診治還不算,竟替那雙母子付了錢,留孩子在醫館。第二次,是在定遠侯府,你幫我治病,為我保密。這麼多年過去,不提蔣神醫和蔣姑姑,你為我診治了多少回,我都要快要記不清了。”
突然她話鋒一轉:“只是,十載相識卻不相知。蔣語堂,我始終看不透你。你是醫者,但不甘於醫疾救患。你表面清冷,內裡最為熱血。你恭謹柔順,骨子裡卻極有主意。你素來重規矩,但又藐視禮法。”
“我猜你之所以鐘意素梅,大抵是因為她是你最想表現給世人的一面,單純、良善、美好,和煦的如三月裡的春風。也許只有和她在一起,你才能忘記內心深處的自己,讓自己看起來變成理想中的樣子。”
蔣語堂的面色隨著她的話漸漸便白。藍荊安嘆口氣:“可惜,今夜你再一次洩漏了你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一面。既是如此,我便一定要問個清楚。你瞞我的,你幫我的,統統告訴我。蔣語堂,我不想從別人口中知道那些事情。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藍荊安最後一句話的語氣並不算重,但聽蔣語堂耳中卻如響鼓一般。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蔣語堂垂頭暗想。藍荊安並不催他,只靜候他的答案。許久,蔣語堂才緩緩出聲:“殿下想知道的,臣無法據實已告。只是,殿下需要的,臣會不惜性命為殿下辦妥。”
藍荊安並不失望,相反,這樣的人才是她能信任倚重的。她沉思了好長一會兒,才再度出聲:“你在保護別人。讓我猜猜,除了陛下,這裡面還另有其人。”
蔣語堂聞言,面色又白了三分。藍荊安盯著他的臉,繼續說:“看來這個秘密與她同樣有關係。”她沒有用問句,而是平靜且肯定的語氣。
蔣語堂只覺眼前之人的目光像一柄利劍落在他身上。或許那些傳說都是真的,這位可以通神的大司命,真的具有掌控人心的神力。蔣語堂起身後撤一步,叩首給藍荊安謝罪:“殿下,要恨要罰,只臣一個便夠了。”
藍荊安心中一驚,曾經發生在這椒房殿的事情,竟是這般嚴重麼?即便已是極度疲憊,她還是拼命轉著心思,細細回想往事。藍荊安漫不經心的問他:“因何而恨?又因何而罰?你既不願意主動說,我總不好逼你。不過,素梅現在就在門外。”
“素梅!”藍荊安突然高喊了一聲,院內的素梅聽聞藍荊安喚她,趕緊向門口走去。
“殿下!”蔣語堂這一聲發的突兀而急切,素梅還沒進門,就聽見他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急忙推門。一開門,便看見藍荊安神色平靜的望著她,出聲道:“我很渴。”
素梅還在疑惑蔣語堂為何伏首在案前,就聽見殿下說口渴,她這才發現椒房殿的宮人竟然沒有備水。素梅點點頭,柔順的出聲:“殿下稍等。”說完,又關門出去了。
藍荊安將目光從素梅身上收回,重新放在眼前之人身上。蔣語堂的一顆心都要跳了出來,他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並不後悔,但他實在不能讓阿梅有任何風險。殿下是眼睛裡揉不進沙子的人,而若是阿梅失了殿下的護佑,他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住。
“抬起頭來。”這是藍荊安在短短兩個時辰內第二次說這句話,她真的很厭倦眼前的情形。蔣語堂抬起頭,只見藍荊安憐憫的望著他:“你既難為,那我今日便只問三個問題如何?你不用出聲,只要點頭或搖頭便好。之後,你哪日想說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