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勉伸指豎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壓低嗓音說:“別讓人聽見了。這個數額我只開給你,以後挖其他同行跳槽,我不會再開這麼高的薪水了。”
賀玫定了定神,懷疑的道:“你能做主嗎?你自己都才剛剛升職呢,你們老總會同意?”
“喂,我的為人你應該清楚吧?沒把握的事,我會信口開河嗎?”武勉反問。
賀玫“嗯”了一聲,又往路邊走了數步,同時仰頭喝光了可樂,將易拉罐扔進了垃圾筒。
武勉瞥了一眼其他記者,那些同行見這邊並無異狀,就又各自忙著拍照去了。
“坦白說,你開的薪水對我很有吸引力。”賀玫直視著武勉說,“不過我更關心的是,你能不能提供一個讓我充分發揮的平臺?”
“沒問題!”武勉一口答應,“你是地產新聞的資深記者,我打算專門開闢一個地產版,以後這條線的新聞全部交給你負責……”
“先別承諾的太早。”賀玫打斷了他,“你知道我入行四年,總共跳槽了多少次嗎?整整八次!我先後在十一家媒體做過,最短的只有兩個月,最長也沒超過半年。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聽說每次都是受到地產商的壓力,一些負面報道無法刊登,導致你憤然辭職?”
“五次是我自己辭職,六次是被炒掉!”賀玫冷哼,“如果換一種方式計算,十一次裡面有六次,都跟珠州地產有直接關係。”
“呵呵,難怪你對珠州地產的樓盤前景這麼鄙視,原來是老冤家呀!”武勉隨口說笑。
雖然他很少跑地產新聞,但對這個行業的現狀還是頗有耳聞。近年來中國最賺錢的就是地產業。不少大地產商透過金錢攻勢,實際上已經將媒體收買了,經常把樓盤促銷活動精心包裝後,透過“軟新聞”的手法灌輸給公眾,同時也用金錢盡力將負面訊息消解於無形。
珠州地產正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憑藉雄厚的財力和人脈關係,在本地所有媒體上都花巨資做了大量廣告。如果有某家媒體企圖報道與它有關的負面訊息,廣告就會被撤走,令其收入大受影響。因此就算前線記者把報道寫出來也沒用,掌握髮稿權的總編受制於人,就算心裡認同記者的理念,也不得不忍痛扣下稿件不予發表。
“這跟冤不冤家的沒關係,我說的是事實!這個樓盤的銷售狀況鐵定不好。”賀玫認真的說。
“哦,你的意思是,這些‘連夜排隊’的人,都是——”武勉拖長了聲音但沒說下去。
“都是託!”賀玫介面道,“哦不,這麼說不夠準確,應該說絕大部分是託!這個所謂的‘連夜排隊’盛況,根本就是造假!”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這個樓盤珠州地產原定今晚八點開盤,為什麼突然延遲到明早?就是因為真正來買的人太少了,場面太難看,所以趕緊一邊宣佈推遲開盤,一邊僱用了大批‘託’過來充數,營造氣氛熱烈的假相,透過媒體一報道,明天就能吸引一些習慣跟風的買家過來搶購……哼哼,這種伎倆只能騙騙外行,我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破綻在哪?”
“我問你,如果你是買家在這裡排隊,開盤時間突然無緣無故的推遲,要你多等整整一夜,你會完全沒意見、一點情緒都沒有嗎?像他們這樣安安靜靜的坦然接受,連一個抗議的人都沒有,你覺得正常嗎?”
“喔,我明白了。”武勉點點頭。
假如在場的幾百人都是真正的買家,正常情況下必然會有人對這種臨時安排滿腔怨言、進而鼓譟,很容易就會把所有人的不滿情緒煽動起來,至少要吵嚷半天的。這麼安靜的排隊等候的確不合情理。
賀玫揚了揚錄音筆:“我剛才採訪了五個‘頭仔’,只有一個是買家,其他四個都是‘託’,謊言編的顛三倒四,太可笑了!”
“你會寫稿揭穿他們麼?”
“寫了也是白寫,絕對不會見報的!”賀玫悲哀的嘆了口氣,“《晨報》對我已經算比較寬容了,讓我發表了不少擦邊球的報道……可今天這種情況,我要如實寫出來肯定會被槍斃!看來,我只能去投奔‘南華系’了。”
“南華系”號稱是最有良心、最敢揭露黑暗面的媒體群,在東江省乃至全國都擁有許多擁戴,但為了搶獨家和製造話題,某些操作手法頗具爭議性,賀玫對他們的一些觀念不能認同,加上工作壓力實在太大,因此一直沒有去“南華系”發展。
“何必捨近求遠呢?”武勉說,“你把報道如實寫出來,我給你發表,明天見報!”
賀玫撇撇嘴:“你還是先請示一下你們老總吧!據我所知,珠州地產也是你們《東江商報》的大客戶,投放了好多廣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