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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1) (2 / 6)

“你還沒吃嗎?”老爸跟上來,他掏著房門鑰匙,“怎麼也不打個電話來?”

“手機沒電了嘛。”我跟在他們身後,進了屋,“去哪兒啦?”

“去看電影了。”

“這麼時髦?”

“哪裡啊,你媽打掃屋子的時候找到你的兩張電影兌換券,肯定是你忘在這裡了,明天就過期了呢,所以我說不如我們倆去看掉吧。”老爸抓緊時間系圍裙,“你要吃什麼?家裡也沒有多餘的菜,昨天我燒了鴨子湯,給你熱一碗配飯吧?要不要再炒個捲心菜?”

“湯就夠了。”我擺擺手,“看的什麼電影?”

“美國的,說是馬上就要下檔的。”他報出一個名字,“好像很受歡迎啊,影院裡依舊坐滿了。你看過嗎?”

“嗯,看過。”和辛德勒一起看的,“但你們能懂?我是說老媽她能懂?”

“前半段還行。”老媽換了衣服後坐到一邊,“後面半場說的什麼啊?我不明白誒?男主角跟她老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殺了她老婆?還是救了她?還有那個小姑娘算是做什麼的?腦子都看糊塗了——不過男主角氣質很靈的,很有男、人、味。”她擅自把最後三個字加上頓號,吟得情深意長。

“明明睡了大概有一個鐘頭吧。”老爸朝我抬抬肩膀。

“看不懂麼肯定要打瞌睡呀。”她頗為不服地反駁,看著我,如同在徵求意見,但她一如既往地敏銳,“誒?你的眼睛怎麼腫啦?”

“沒啦,昨天沒睡好罷了。”

“是嗎?看著還以為你哭過了。”

“不要亂猜。什麼也沒有。”我起身去衛生間,打濕了毛巾兜住臉。

總要收場的。

那一刻,我屈下膝蓋,把自己從馬賽的手下扯出來,退後兩步,用與其說是利落不如說是倉促的動作抹了一把臉——我竟然哭出鼻涕了,還得若無其事地把手插進口袋裡,在臉上拼湊著也許是最破綻百出的平靜,對視他眼裡的不安:“沒事了……沒什麼,你別在意,我只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而已,情緒起伏得厲害。所以,不好意思,你別在意。”果然,不論何時,“工作壓力”都是最萬能的藉口,它們總能不離不棄地挽回一些你掩耳盜鈴的自尊。

“可是,不是的,盛姐……”他趕在我離開電梯前,終於流出一句沒準兒自己也不那麼確定含義的話頭來。

我希望自己是成功地在臉上展開一副無謂,一副釋懷,甚至是一副逆轉性的戲謔,我像面對上千片錯亂的拼圖,慌亂地企圖完成一個笑容,讓它如同一滴墨水也要將整條河流染黑那樣,在自欺欺人的意圖裡再度搖頭:“真的沒什麼。拜拜。”

一路走進辦公室,五十米或四十米,我拖出椅子落座,點開兩個檔案,還沒看完,收到訊息,去樓上開會。二十層,窗外就是半個城市。遠處灰色,近一些的還能看出原始的端倪,好像一張顯影過半的照片。主持會議的是汪嵐,她的聲音在封閉的室內穩穩地走,時不時傳來膝上型電腦的敲擊聲。可我完全沒有聆聽,我望著天邊最遠處,那猶如鹿角似的越江大橋,矗立在灰色的陰霾裡,那個瞬間,我突然很想回家看看。

一定是有什麼從我身上皸裂,剝落了,讓我感到遙遠卻真實的赤裸的羞愧,我是折了一條腿的凳子麼,還是缺了一個角的瓷碗,或者一張失去了黏性的貼紙,右上角頑固地捲曲起來,圖畫上的小女孩於是失去了月亮——而我只是突然很想回家,被老爸老媽左右夾擊著,吃一頓晚飯。

他們今天做什麼菜呢?

我盤起右腿,接過老媽剛剛收下的晾曬衣物,雖然她覺得我連襪子也疊不好,總要拆了返工,因而我們的流水線變得多麼缺乏效率,卻奇怪地沒有改進的打算。老媽仍然將衣服交給我,等我亂糟糟地把它們拼出視覺上的方形,再由她重來一次。她一邊責怪我,一邊又認同了被浪費的這些時間,她像扯出了一張長長的紙,於是可以在上面寫更多的字。

“你今天回來倒也好,你爸爸這次燒的鴨子又酥又軟吧?你吃點兒。開始還說要不要給你裝了盒子送過去,畢竟等到週末的話就怕壞了。這兩天有好好吃飯麼,最近胃好點兒沒?不要再亂喝酒了,讓我們也少操點兒心啊。反正,今天多喝點兒湯吧,味道真的很好。”她又轉向廚房,“我新買的高壓鍋不錯吧?”

“不錯。”老爸多少有些啤酒肚,穿上圍裙後像個貼了邦迪的大拇指。

“早說要換新的,你又不肯,舊的那隻已經連綠豆都燒不酥了。上次那鍋,要命哦,倒出來的時候還乓乓響!綠豆誒!”

“哪有這麼誇張。”

“怎麼沒有,你又不吃,如曦又不吃,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吃掉的,我沒胃穿孔真叫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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