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哦,沒關系的。況且我也沒什麼想看的節目呵。”他端著手機,似乎正忙碌地和朋友進行熱絡的網上聊天,與十分鐘前稍顯筆挺的坐姿相比,眼下無非倚靠著背後的床板罷了,“盛姐你做你的吧。”
“嗯。好。”我瞥一眼電腦螢幕的時鐘,十點。
說也奇怪,自從馬賽走進房間,他成為室內的一員,他把旅行袋放在我換下的高跟鞋旁,我卻覺得彷彿高潮已經過去了,爐子上水壺已經從最吵鬧的沸騰中結束了,空氣裡只剩下相安無事的潮意,能讓細小的灰塵落在地上而已。
其實不難理解,倘若最初還存在可以遐想和假設的片刻,但當現實的光一分一毫拓出底片上的影像——我進行自己的工作,他坐在床沿上處理他的,哪怕在空間上大部分重疊,但有一條界線始終涇渭分明地終結了什麼。
我回到電腦螢幕上,凝視跳躍的游標符號,將那段先前不知所雲的病句大全刪除後,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與森田化工關於共同開發中國技術産業市場的戰略合作意向書”。
似乎就要往這個方向繼續下去了。就這樣吧,很正常。
沒一會兒我想起件事,回頭問馬賽:“你手機能上網麼?”
“嗯,對。”他抬頭看我。
“幫我個忙吧。”
“什麼?”
“查個單詞。我的流量用完了。”
“……誒?”
我拉開凳子走近他:“你把瀏覽器開了,我來輸入吧。”
“不過……”他卻明顯地後仰了。
“不方便?”
“嗯?不,不是……只不過……”他和我構成一幅呈對角線狀的鮮明畫面,把中間全部騰給了懸念。
因而我毫無保留地傾出脖子,卻為他手機顯示屏上的影象困惑了:“誒?怎麼?”
“沒電了……”馬賽將手機抵住下巴,終於完完全全朝我翻轉過來。
“可,剛剛你還在用吧?就剛剛誒?這麼不巧?”
“不是,不是剛才……”他轉過手腕,五官則朝我支撐一個可謂艱難的微笑,它在我的視線裡一層一層後退,直到如釋重負地舒了長長一口氣,“早就沒電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早’就?”
“其實,進房間後就沒電了……充電器也不在。”他好像在梅花形狀的破綻前認罪的一隻貓,“所以,剛才我一直是……”馬賽沒有繼續說,他探出兩手揉著頭發,把它們紛紛打亂著,重新仰起的臉便立刻盡數的溫柔:“因為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在緊張。”
沒人會否認,很大程度吸引我們的是那中間接近博弈般的無窮鬥法,充斥了“以逸待勞”“釜底抽薪”“聲東擊西”和“欲擒故縱”的較量。考驗的已然不僅僅是智商、承受力、觀察力,讀個心理學博士的文憑也不過如此了吧。只不過,偏偏有一些是渾然天成的原始陷阱。對手未必主動,未必刻意,未必精心謀劃,可他本能般知道怎樣在舉止和言行中佈下邀約的誘惑。
“雖然盛姐你讓我別在意,但不可能吧。起碼我沒有辦法。”每個用字都是平直,可無須我多麼敏感,當馬賽的臉盛在床頭燈的光照下,再平直的話也冒出臨界的高溫。
“是嗎?”我調動大部分力氣維持身體上的固定。
“想到也許你還在介意,還在生氣,就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是看著我的眼睛,還是我的臉,還是我整個人呢?疑惑一旦浮現,我隨即醒悟到,自己是囫圇地暴露在馬賽的視線裡,嚴嚴實實天羅地網的局,這個念頭讓我瞬間像被炸開的爆米花那樣失控地緊張了。
我歪過上身,試圖躲過他的直接:“呵,你有那麼單純哪?”
“不是這個問題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