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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1) (3 / 6)

但婚宴這事對我來說還是有些殺傷力過大——便秘的話吃些香蕉酸奶就行,何必動用耗子藥呢?況且很多時候我受到的間接傷害也有不可小覷的力量。常常每次一開房門,我的毛囊便會準確收到空氣中彌漫的悲劇因子,隨後擺放在桌面上的兩盒喜慶巧克力便挑明瞭真相:父母剛剛從一場婚宴中返回。我看著那幾顆巧克力,就跟看樟腦丸沒什麼區別。

而老媽顯然不像章聿那樣受到《金剛經》或《大悲咒》的指點,她腦海中依然回蕩著《結婚進行曲》,讓她食不下咽。

“許叔叔的女兒比你還小六歲呢,怎麼那麼早就結婚了呢?”

“你管人家幾歲結。”

“他們原來是高中同學誒。高中時候就好上了。”

“是啊,我讀高中時你說要是早戀你就拿掃帚打斷我的腿。”那把掃帚現在還上方寶劍似的掛在廁所,為我的剩女之路保駕護航。

“哦,難不成你現在都怪到我頭上了?”她轉念想起來,“對了,你和那個會計師之後還碰過面嗎?”

“哦……”我沉默了幾秒,“他挺忙,我也挺忙,抽不出時間來。眼下無非簡訊聯系。”那個安排在週末的一日遊是萬萬不能對老媽提起的,不然她八成會連夜沐浴更衣後去寺院燒香——若不是簽證問題,讓她立刻收拾行李去耶路撒冷朝聖也沒什麼難度。

“是嗎,是嗎?反正先別拒絕掉,先處著看吧。算是我拜託你了,這次不要那麼挑剔,再多適應一陣。”

她彷彿在解說一丸中藥的配方:“忍一忍,忍一忍吧,雖然苦,可它能治療你的病,所以忍一忍吧,別嫌它不甜,它是藥而已,你有什麼可挑剔的呢?能治你的病就行了呀。忍過去了以後,便沒有那些傷痛了,康複了,完全了,不好嗎?”

——可難道剩女是種病嗎?我不完全嗎?

和汪嵐走在返回的路上。一起等待著紅燈結束的時候,她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之前你問過我,那個叫馬賽的?我昨天才反應過來,之前還真見過他。”

“啊……對。”我像被孩子搗蛋的皮筋彈到,忽然用力地在臉上某個部位緊張起一片,“是嗎?”

“他們這一屆的招聘會,面試那天,下著大雨,你記得麼?”

“嗯……有印象。”

漆黑的早晨,汪嵐一步一個腳印地跑進公司,連她的半膝裙也濕出一條深色的綴邊,更別提那雙翻毛的高跟鞋了。我捧出所有庫存的紙巾給她,又找了塊手帕替她擦頭發。

“怎麼也打不到車,差點兒就遲到了。”無須她對我解釋,我也能想象,汪嵐一直沒有拿到駕駛執照,據傳她接連五次掛在倒車考試中,最後守在門外觀看直播的教練想到家裡八十歲的老母親和八歲的兒子開始掩面抽泣。“我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汪嵐承認自己在方向感上的欠缺,她或許就是那種被上帝選中註定要在森林裡遇難的人選。聽說起初汪嵐是由未婚夫接送的,但自打婚事告吹後,汪嵐的未婚夫人選便一下擴大到整個城市的所有計程車司機。只是他們照樣會有薄情時刻,在大雨天載著別的女性堂堂馳過,順帶濺人一身泥水。

“等了多久?”我絞幹手帕。

“都談不上‘等’了,最後眼看來不及,我實在沒辦法,跑去抓住剛剛攔到車的一個人,我本想不管怎樣,哪怕和他完全相反方向也不管了,總之讓我先坐上車,我寧可先跑遠點兒再繞回來,可他居然真的和我順路。”她當時做出安撫胸口動作的手,到今天舉在眉前擋著日光,“——昨天我發覺,好像就是那個人吧。”

“馬賽麼?”不知怎麼,她用的代稱讓我有些別扭,“怎麼發覺的?”

“之前搭車時他坐後排,我在前排,時間又倉促,所以根本沒有看清他的臉,,“但昨天去和企劃部開會,在電梯裡,我才感覺怎麼有個東西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什麼?”我對“東西”這個詞彙很感興趣。

“嗯,他站在我身後,電梯門上有反射,所以我才注意到,好像是有點兒熟悉的,這個人的眼睛。”汪嵐放下手,“真奇怪,面對面反而察覺不了,非得間接地看。啊,綠燈了。”

“哦……”眼睛。

我在綠燈前卻沒有動。

問一下,二十四歲那年的我,僅僅三言兩語,手臂上紅了一片,它們像疾病又迅速傳染給脖子和臉,而內心的潮濕可以送走一條灰藍的鯨——日後在書上看到各種雷同或不雷同的描寫,它們用九九八十一種變化,也不能表現一個女性在她暢想的戀愛前失神的瞬間——問一下,當時泛濫在我心裡的那些,是分解了,是過期了,還是遷徙了?

落得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

“在想什麼呀?”

“啊?哦……沒什麼……”我回過頭,對上正捧著兩杯紅豆冰沙的辛德勒。

我是答應了的,週日這天來到這個名叫“塘鎮”的地方和他一起看桃花。雖然我眼光膚淺素質低下,迄今為止,對於“欣賞大自然”這類偉大情操所做的唯一實踐,無非把自己的電腦桌面換成了系統自帶的草原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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