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娛樂萌發的年代,加上年輕氣盛,四處找樂子成了這群人的主要工作。把老闆伺候開心了,每個月光是賞錢就好幾百,什麼工作能有這來得快不是?
陳瑜也一樣,從吃吃喝喝到打架鬧事,別人不敢玩的東西他們敢,別人不願碰的東西他們碰。那時候的女孩們還心思純潔,少有願意為了些其他原因而出賣自己的,既然找不到就用強的,陳瑜一樣堵在廠子門口幫小老闆受過門。
有錢就是萬能的,有個支撐起縣城稅收的爹,還有什麼綠皮敢亂來?打那時候起,要富的念頭就深深紮根在他腦中。
時代又往前走,越加開放就越發富庶。電視機變成了彩色的,小汽車變得更多更雜。陳瑜從小老闆那兒學到了許多,原來方方正正的叫冰箱,扁扁長長的叫空調,和大缸沒啥區別的叫洗衣機,賣出一臺就能分八十塊錢呢!
當然,八十對於他們是遠遠不夠了,他們是幹大事的人,小打小鬧玩夠了自然要更刺激的。小老闆正經心思不多,腦筋卻異常活絡,一下子把暴利的點盯在了關稅上,如果直接從外國弄回來倒騰,利潤豈不是好幾倍?
那個時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在陳瑾埋頭聽著哥哥好好的話語中,家裡的條件越的越好。彩電、冰箱、空調隨隨便便就換新的,衣服再也不用縫縫補補。念初中的陳瑾剛過十五歲生日,哥哥就送了他一雙鈎子鞋,說是頂好的洋貨,班上最有錢的小胖子都穿不起。
只不過比起這些,更讓陳瑾在意的是那些流言。欺負人是不會輕易過去的,任何事都會有代價。
剛開始還只是背地裡的咒罵,狗腿子、龜兒子,越是搬家指指點點的聲音越多。到了後來,什麼尋仇的、眼紅的、惹是生非的統統找上門來,弄不過陳瑜的那幫子狐朋狗友便把主意打到陳瑾身上,光是被綁票小陳瑾就經歷了好幾回。
錢賺得越來越多,麻煩也變得越來越大,終於有一天連小老闆都扛不住了。走私、盜版、傷人、勒索、放貸,隨便哪條捅出來都夠進去十年二十年了,陳瑾剛考上縣城的重點高中,小老闆的修理廠就關門歇業了。
不過哥哥這些年賺的錢也足夠多了,家裡住上了別人不敢想的小洋房。平時拿點藏點,現在全是富餘,身邊跟著吃喝的狐朋狗友更多了,陳瑜儼然成了鎮子小有名氣的混混頭。
在陳瑾的記憶裡,家永遠就是打麻將的地方,客廳煙味濃得嗆死人,白天黑夜吵鬧聲就沒有停歇的時候。
陳瑾從那時起,和哥哥的交流就越來越少,加上成績優異很早就拿到了獎學金,完全獨立根本不需要哥哥的任何幫助,自然也不會聽他說的話了。說是親兄弟,和住在一起的陌生人也沒差別了。
又是四年的時間,陳瑾在下西京最好的大學拿到了僅有兩個的公費留學資格,唸完大三下半年就直接出國深造,還能在那邊繼續考研讀博。陳瑜不懂這些,好不容易放假團聚,一聽弟弟要去那些老外的地盤馬上不答應了,兩兄弟又是大吵一架。
哥哥的根都在小縣城,對他來說這裡就是全世界,這裡有他熟悉的一切,他不需要重新變成弱者,戰戰兢兢被外邊世界打倒在地。可弟弟不一樣,年紀更小卻看得更分明,世界不是他眼中看見的這個樣子的,他不想自己的後代也過著一般荒謬絕倫的日子。
走之前,兄弟兩沒有再見一面,甚至連個電話或者口信都沒留下。一個頑固不化,一個義無反顧,兄弟兩註定有著各自不同的命運。
國外的生活確實很不一樣,從日常生活方式到科學技術,再到更深的宗教信仰和意識形態,陳瑾看見的是更加全面的世界。原來同樣是人,同樣悲喜於心,人和人之間處事的差別能有天地之別啊!
考進高等學府,畢業,繼續念研究生,兩年後順利成為生物工程學的博士。找了各種各樣的女朋友,拿到了移民的綠卡,有了自己的新能源公司,買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棟房子,這一切都像是童話故事般美好。
要說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法再回去給婆婆掃墓了,至於那個親哥哥從來都不算什麼。
本以為十幾年改不掉的口音,又花了十幾年消磨殆盡,就在陳瑾打算安定下來成個家之時,爆炸性的訊息出現了。陳瑜因為在境外販毒被四國聯合抓捕,為了破獲整個集團而免除死刑,執行終生監禁。
傳回來的是張哥哥被逮捕的現場照片,照片裡除了蠢貨哥哥之外,還有兩個陳瑾念念不忘的人——拿著槍的伍嵐和躲在人群中微笑的小老闆——危!目!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