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冥間,
"下一個!"
這女人是剛不久上任的閻王--司昭南。她手執著金絲楠木雕筆,端坐於冥庭中央,右手指尖在案板上輕輕打著節奏
一個男人被壓上來,司昭南瞳孔一縮,又努力平緩下自己的心。
可笑。這人是親手將她"送"至冥間的人她隱約還記得那一天,天灰濛濛的滴著雨,那一瞬間,全世界彷彿都在哀告
顧笙!她咬牙切齒卻仍剋制著情緒的波動
"喲,這不是‘送’我至冥間的人嗎!什麼時候下來陪我了?"
司昭南冷笑著道
"昭南,你以前不是如此,怎變成這樣了!"
顧笙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你覺得我還是以前那個天真的我嗎?從你狠心將我推下懸崖開始,那個年少不知愁的司昭南就已經死了"
司昭南面無表情
"回頭吧,回頭是岸。"顧笙輕聲的說著,語氣輕柔地彷彿是在同自言自語
"你覺得我還能回頭嗎!"
"來人,拉下去"
初春季節,冰凍才將融了水,耳邊隱隱能聽見燕雀稠啾啼囀,我睜眼便怔住了,這兒狼藉不堪得很,滿是蛛絲的牆角、覆滿道道裂痕的昏黃牆面,樸素簡陋至極點的傢俱物什,低頭就能看見的一身劣質青色高叉旗袍和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顯著的青青紫紫。與先前是雲壤之別,我還不能夠適應。我對鏡細細勾著眉,拿口紅搽了唇、胭脂上了妝,攥緊煙槍杆子揣著盒火柴踩著鞋推開門,徐徐踱步到了院門兒。這時走姿不再婀娜多姿風情透骨,倒因腿瘸需步步都小心翼翼。先前的一場變故不算是飛來橫禍,倒是自作孽不可活,我理應不聲不響地接受,卻未曾料老天爺心窄,對我滿是怨懟,不肯輕易放過我。靠著門邊的牆漫不經心地打量方才冒出丁點兒枝芽的樹,火柴盒裡挑出根火柴擦燃了點著鬥裡的菸葉兒——大煙已然抽不動了,只好弄來些低濫貨兒過過癮。不怪造化弄人,也不怪那沒娘養的畜牲連累了自己,淪落如此也不委屈。垂眸無意間瞥見旗袍縫處起了線,握著火柴盒的手往下摸到那兒極其自然地往裡掖了掖蓋住,繼而闔了眼邊吞雲吐霧邊麻木地思索,繼而菸嘴離了口轉腕不滿地揮了揮煙桿,差勁玩意兒就是不得快感、愈抽愈煩!臉色陰沉無端蹙緊秀眉,忽的聞聲孩童清脆而又誠摯的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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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真好看!”
便是兀地一怔,轉過首恰好瞅見小姑娘坐在那邊門檻託著腮滿是希冀。在盼望什麼,跟我一樣漂亮嗎?微微發愣隨即下意識將煙槍匆負身後,許久沒笑面頰早已僵硬,這時卻不得不又扯開唇角衝她露出一笑——笑裡夾雜些許尷尬不堪與逃避之色,花言巧語統忘個乾淨、一開口啞然無聲合齒竟差點咬了舌頭,斟酌好了咳了咳清清嗓子才敢繼續說:“嗯…咳,謝謝。小妹妹以後一定比姐姐還漂亮。”
她再沒說過話,而我也扶著牆倉促回了屋,背影看上去大抵是一瘸一拐的,應當挺狼狽。手背摁著額頭身子癱在藤椅上,迷糊著就要入盹卻聞不速之客到訪,眨了眨眼朦朧間瞧見溫婉美人兒的身段,戒備一瞬又鬆懈下來。呵了口氣雙目半睜不睜似不甚清醒,雖我心知現下無時無刻我都清醒得很。慵懶挪頭正面端詳她,她驀地伸過來隻手搭在我額上試了試,我鼻尖一動因此聞到幾絲奢侈的香味兒。這雙柔荑、沒什麼沾過陽春水吧,我又開始打量她的手,直到她收回去再翕動雙唇開了腔:“阮姐姐這樣,我以為都病了。”
“看模樣你挺盼我病死的。付蕭,你來這兒是想做什麼?”
聞聲不由輕嗤一聲,撐著椅子慢慢直起腰版,臂一抻撈來煙槍毫不客氣的點上,閉眼猛然吸了再睜開雙目,得虧濫造貨兒也有醒神效用。我眨了眨眼朝她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此刻無需多客套了涼薄本性便盡數顯出,低頭含住菸嘴牙齒暗自咬了咬,心中倒也不覺得悶,只是可惜。我不記得她之後又說了些什麼,僅聽見自個兒的喉嚨不禁又發了聲,拿最為尖酸刻薄的話兒祝她最好活的長久些,等人走了才回神逐漸清醒。神色複雜地凝視菸葉良久,直道這煙是毒死人的爛東西。死了自己又如何呢?如此嘲諷譏誚兩三句,掩了門遂終究是一日復一日的吸食著,皮囊還能看得過去、內裡該爛得都爛透了。
月底的夜裡我去解內急,沒走兩步胃裡就排山倒海的痛,覺察到有什麼東西一直頂著喉頭想湧出口腔,心間隱隱有不安預感,當即將剛推開的門又合回來,在苦痛中掙扎著竭力爬上了床,如此簡單幾步我已是大汗淋漓。我知曉自個兒命不久矣了,卻仍要體面一些的走。隨後我又手攀著椅子坐上去,帶著椅子一寸一寸地湊近黃鏡前,盡力穩住手形給自己搽口紅。痛苦逼得我沒法穩定,本就無法搽好的口紅又被臉上的薄汗暈開些邊兒。就在我放下口紅時忽的覺得解脫,身子一沉眼皮不得不閉緊了。果真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不過聽說人死後有走馬燈,我沒有,大抵是她的一生不怎麼樣,連自己都不想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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