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似踩在水上,發出泠泠輕響,在這空蕩蕩的暗色裡,只聽得見她一人的腳步聲。
周圍露出許些光亮,墨黑的霧靄漸漸散開,映入眼簾的是天上漾出的一輪銀白圓月,冷月白光之中一棵巨大的玉蘭樹迎風招搖,風自花叢中吹過,白色的花瓣悠悠揚揚地散落在半空。
樹下站了個男子,輕裘玉冠,長身玉立。
黑衣男子偏過頭來,目光落她身上,逆著月光看過去,光影模糊之間,是一張極為俊逸的臉,“你是誰?”
男子問她,她沒說話,望著他身後的萬家燈火與那棵玉蘭樹,對,這些景象還是原來的樣子。
她打量了他半會兒,像是思量了片刻,涼風夾著她淡淡的桑音一同飄過來:“仰慕你的人。”
“仰慕我的人?”男子笑出了聲,他走上前,定定地看著她。“嗯,對,我仰慕你。”她微微仰頭,同樣那樣定定地盯著他墨色的眸子。
“你叫什麼名字?”
“夢兒。”
待到清醒時,已到了晌午,陽光有些刺眼,她拿手擋住,耳邊響起小女娃的聲音:“夢境中你可平安把他送到了那小姑娘身邊?”
她點了點頭,剛才那些場景都是在夢境中罷了,真正的那位玉蘭樹下的男子已經死了。
他在這場水災裡,救助了百姓,自己卻被水災淹沒,再也沒有出現。
這只是一個夢境,一個仰慕他的小姑娘在臨死前的念想而織成的夢境,小姑娘得知他死了,自己也活不了,便想在夢裡與他共度一生。
在夢境裡,她只需要把他平安帶離發生水災的地方,接下來的事便會按小姑娘的安排發展。
小女娃坐在玉蘭樹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嘟囔了幾句:“你明明可以預測水災,可是沒有救得了他,這份差事不交給你交給誰。”
“哎,說來也真氣人,明明每次水災之前你好心去通知別人,但千百年來民間卻流傳是你夫諸一出現就帶來了水災。”
她坐在被水淹了大半的石頭上,沒有說話,手掌中靜靜地躺著一朵玉蘭。
她在現實中見過他一面,是在水災發生前的那個滿月夜,玉蘭樹下,她告訴他,這裡會發大水。可是他不信,恰好有一朵玉蘭從他面前落下,他接過遞到她手中,說:“姑娘你早點回去吧,這段日子城中不太安寧,晚上一個姑娘家的很危險。”
她當時玩弄著玉蘭花轉身離去,去通知別的人家,離開時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周身披了層銀白的月光,美好而剛毅。
她想起在夢境中為了帶他離開,說思慕了他很久,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與他一同去北面最高的山上看日出。她從來就不會說謊,她不知道彼時心境又是如何,為何偏偏編出了這麼個謊話來,說的人不僅動了嘴,怕也是瞬間動了心。
他說好啊。她帶他去了北面的山上,那裡有等著他的姑娘。
在她離開那個夢境後,事情會怎樣發展?他會不會一直記得突然消失的她,說思慕他要和他一起看日出的她?
她手上的玉蘭被風吹落,落在水面,真傻,那畢竟是別人的夢境啊,一直就是不存在的啊,更何況那位故人早已不在了。
承元三十二年,北市突發大水,民眾死傷上萬。
秋風颯颯,墓雲靉靆之下,他翻身上馬,惜別相思灣。
經過兩日馬不停蹄的賓士,樓渠終於到達了受災地。本以為會是一派民怨沸騰,瘟疫橫行的景象,然而,在看到乾淨的街道和鱗次櫛比的房屋時,他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
這真的是發生過水災的北市麼?
可事實證明這就是北市,他沒來錯地方,發生水災的事也真真實實。他在城中轉悠了老半天,專聽別人的飯後談資,東拼西湊後終於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水災那天,傳說中的神女突然從江河中來,著一襲清黃色衣衫,翻動的十指不費吹灰之力就使狂哮的洪水慢慢溫順,使被毀壞的房屋恢復到舊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