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神女便知道已經留她不住了,只得笑看她遠去。
神山下,“傻瓜,我之所求不是仙道,不過一個你。”
而等到綠兒在一個山洞內醒來時,一切又變了,他白衣粗布,於是說“不知先生何許人也?只怕是要累你客死他鄉了。”
男子看著牢牢封住洞口的積雪“怎會。”
後來的日子沒有食物和水源,男子臉色越來越蒼白,嘴唇漸漸乾涸,辛綠兒只是冷冷地看著,並不多言。
突有一日,他大概覺得自己要死了,就慢慢爬到綠兒身邊,將腕脈咬破放出血來喂她“在下相思灣人士,姑娘若有幸,請將我枯骨帶回家鄉。”
他是怎麼得救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醒來後就在自己的客房裡,旁邊坐了個眉清目秀的姑娘。什麼都沒問,一瞬間心血上湧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手心想軟溫熱,今他歡喜不已。
只是姑娘左手中握了一盞微弱的白燈,細看之下那燈竟是連著掌心的,白安怔了怔隨即又笑道“是了,不然我是怎麼得救的,神仙姐姐?”
綠兒得一笑“我是妖,你便喚我綠兒好了。”
綠兒後來陪著他,春去秋來,從布衣後生到天子重臣,整整七年,他因著她的救命之恩,又或許是那莫名的喜歡,即便知道她是妖,也並無半分畏懼或不滿。
恍惚間春秋十載,他不知什麼時候突然發現綠兒手掌裡的燈不見了,她掀簾而來的模樣彷彿就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年齡女子。
十年間他胡茬叢生,而她還是那個絕豔的美貌女子,直到他骨埋黃土,棺槨裹身,她不會有絲毫改變。他的心底漸漸生出異樣,周圍人的議論,各種壓力,突生的大旱,終於在那個風雨之夜,他將揚起的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她鮮血自嘴角緩緩流下,他有片刻怔松,隨後冷冷一笑,棄她而去。
綠兒靜靜地伏在夜色裡,窗外的雨還悽悽慘慘的地下著,想起當年及笄神女說仙道之法需得斷情絕愛,方從中悟道而超脫,她揚起臉“姐姐糊塗,凡事未得歷練,何從得到成仙?”
如今經歷過,悟出的是割心裂肺般的疼。
世間事大多如此,風雨中相遇相交,付諸真心,平凡裡的瑣碎猜疑,分崩離析。
她剜去了手心的燈,從此體內再無熱血,後來也愛過別人,再沒當初那熱血翻心的疼。
她如願長大了代替了神女守護神山,無聊的時候,她想起神女所說的“因運而生,祝你渡劫。”
所以那段紅塵中的愛情,只是深山上小小的神女的一段歷練,是她漫長一生中如吃一頓餉食那樣平常的過往。
她迷著眼微微地笑起來,想起某日黃昏她掌燈時,他在窗邊唸的那句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綠野春暖,眠江江水潺潺,又帶一歲浮冰遠去。
神山,相思灣。上元佳節,元宵燈夜,火樹銀花。
熱鬧已經和她沒有關係了。
然而深巷闌珊,巷底一處破落的小屋,燭冷人寂,喧囂隔世。
“吱呀”門開,一個纖弱身影,如深墨潤染,出現在黯淡的夜幕裡。
“綠兒姐姐,你今天一定要來啊。”一個小丫頭摸索著步到巷口,看了看灰濛濛的天,心底卻不由地又嘆了口氣。
綠兒,綠兒,這麼多年了,你去哪兒了呢。今兒又是上元節了,少女點起這盞燈,找你來了。
她摸出一截燭,藉著街上的燈火點了,放進自制的燈裡。
瞧著紅火的燭光漸亮而起,她心悅地笑了出來,蒼白臉上難見地血色紅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