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曾想,他竟情深至此。
孟婆說過,他借你修為偷得半生亂了地府命薄,要再轉世怕是難了。
幻境裡,抬眼看他執一柄摺扇攔在她眼前,輕聲問道:姑娘是何人,為何能入我夢境,卻又不讓我將那故事看個圓滿?
這已經是他第三世這麼問她了,她不知她用千年修為能換他生世輪迴,卻換不回他的記憶。
她嘆了嘆氣,抽身離去。
無妨,且看來日方長罷。
粟雅茫然,據說尹氏後人可奏魂,可畫魂,可以藉助大海穿梭在不同的時空,每個時空是每個選擇的延續。凡人若能在日出前獻上供品尋得過去的碎片,便有可能獲得回到過去的機會。
“爹爹說孃親是因保我過世的,她是對我最好的人,可我不曾見過她。我真的很想念她,很想見見她。”
“到了另一邊,你只怕要再傷心的。”那女子抱著他消失在大海深處。
粟雅就這樣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他夢見大海沒過他的頭頂,冰冰涼涼的海水輕吻著的意識也變的冰冰涼涼的了。
在海里,他恍惚看到了素未謀面的孃親,孃親爹爹和一個陌生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感覺到酸楚的幸福。
三日後,人們在海岸發現了一個唇角帶笑但已經了無生氣的孩童屍體,他的右手緊握著一枚鵝黃色的海螺。人們說這是被賜福夢的結果,隨即一哄而上撿走了散落在孩童周圍象徵祥瑞的羽毛。
罔千年下意識的看向粟雅,這才發現,粟雅的眼裡已經隱隱有了淚珠。
粟雅記得有個人曾說要回到上游的家鄉,於是她就在這裡等候。她想,百川歸海,只要在終點等待,就一定能重逢。
可日出月落一千載,那個人沒能等到他。彼時的風浪那樣大,他怕是沒能回到故鄉吧。
江闊雲高,水勢平穩,艄公哼起了小調:“我住長江頭,卿住長江尾。日日思卿不見卿,共飲長江水。”
艄公來了興致,便向客人介紹沿途傳說。這一日一夜的水路,都是千年前一位不知名的人建立的。那人家中世代研習水利,他又有能在水中呼吸自如的異能,便率領眾人改造河川。他不僅在河海沿岸建立了精妙牢固的水壩,更改造出了這條水路,根除了雨季的水患……
她靜靜聽著,直到暮色的寒意泛上心頭。
時隔千年,她終於知道他的下落。
艄公的漿劃開水紋,泛起一圈圈的星光。她抬眸,看見沿河村落一一點亮。原來萬家燈火,勝過星海千萬重。
她曾見過真正的星海。九天之上,浮雲漫延成汪洋,星辰似游魚,夜行九萬里,追逐初升的朝陽。碧海之中,她向星辰許願,願失去雙翼,永生守護海岸,換取一日一夜的自由,去陸上尋一個人,陪他看一夜的星光。
根除水患,百姓安居,他借她的力量實現了願望。
而她的願望,只能沉默在海底。
漁火熄滅,山河沉眠入夜色,唯滿天星斗,指引歸海的路。江風柔柔拂過她面頰,似一個訣別的吻。
天邊泛出魚肚白,水面突然開闊。旭日東昇,霞光萬里,已是到了相思灣,轉了一圈,終於又回來了。
海風揚起她的長髮,眼角也灌注了鹹而澀的溼意。千年空待,餘生也將在海邊,等候不可能的重逢。
她遞去船資,艄公伸手來接,右手手腕處,赫然是一個羽毛狀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