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此局勝敗如何,你問我麼。
自肺腑掀開恚怒熱浪,戰火卷舐白草,正是翠微不見,衰蕪鋪連天,我立赤色馬上,恰與他眸睫相對,怒髮衝冠,眉上生煙。哈,聰明、是太聰明瞭。所謂圍剿,所謂調虎離山云云,豈當這北涼三軍無知如童子!——到頭皆是抵不過此四字而已。
兵、不、厭、詐。
好一個兵不厭詐。
橫刀為時已晚,幸而堪堪反應過來,斬過小卒爾爾,仍不見大敵迎來,心下了然大半,道他下的真真是一盤好棋。諷過卻未敢不凝神,銀牙抵舌,推臂揮刀過身,方見身側草木裡,皆湧萬兵來,黑壓壓欺了白草赤火,卻是跋扈不掩,仗勢欺人。
來了、算是來了!
慌立足陰陽位置,氣勻丹陽,急急調息。方才拿些小卒開刃,此番正好,只奈力疲筋倦,翻過腕,使力沉沉架四五兵,左臂便遇了一刺,倒不痛,只隱約幾分可惜。
少見自己失血,憤意攀顱訇然迸開,步步碾碎夕光,鼻息微顫,忽轉寒刀,只須得一刻便是封喉。
抬左臂回首,瞧人愣怔便格外快活,朗笑一聲拭殷血,翻身踩蹬下馬去,有些好笑地看向王位上的陰辣男子。管你甚麼真命天子,炎龍之孫,這項上人頭,要是不要?
若非恍惚,何來墳墓。
當朝將軍付煜,鎮守邊關,他是征戰沙場的勇將,卻也是個活脫脫的痴情種。在他甘七那年,天妒英才收了當代淮陰王府的世子,連帶著他的心也一同離去。
春暖花開萬物復甦的季節,即將以大獲全勝結束的戰役,即將恢復平靜的生活在那一道從京城傳來的訊息傳入耳中之後破碎得一乾二淨,如同石子墜入湖面激起層層疊疊的盪漾。我得知此訊息時正在廚房準備幾道藥膳好給將士們補補,負責傳信的那名將士恰巧路過,我便想將這條訊息先攔截下來,讓他一心一意打完這場仗。我不知道是怎麼讓他知曉的,但我有預感,他一定是知道了此事的。這是他第一次鎩羽而歸,將士們也都大多帶了傷,軍旗只剩下了一面。他的離世對付煜的影響果真是很大的,就連平時最擅長的打仗都難以集中注意力了啊。可惜我只是個醫師,我不能隨他上那戰場適時提醒他狀態問題。或許還有許多將士已經血染黃沙,永遠倒在了戰場上,也算是為國捐軀了。
戰爭還在繼續,付煜卻有一些渾渾噩噩的意思,雖然並不明顯,但作為醫師還是能夠看出他狀態已經大不如前。這樣下去,遲早會戰死在戰場上吧……淺談一口氣,抿唇喝下了面前最後一杯自釀甜酒,舌間卻滿是苦澀,看樣子他離我而去已經是可以預見的未來了。若是阻止他,這國土就將落入他人之手,他也會落得個罪人的罵名吧。只有拿命去交換才能勝利,只有拿命去交換,才能早些回去見世子。拍了拍袍子回身撩起簾帳回了篷子。若是時間允許,真希望那一天晚點來到
開戰莫約三個時辰後前方傳來一則捷報和一則噩耗。這三個時辰每一分每一秒的坐立不安早已將耐心耗得不留多少,幾乎是扯著那報信將士的衣領得到了那早就預料得分毫不差的答案,只能說很是失態。噩耗早已預見,只能藉著嘆一口氣來平復情緒,付輕舟走了。走得很光彩,他漂漂亮亮地完全勝利了此次戰役,這次的勝利、和平,是他拿命換來的,只求那遠在京城的帝君能夠好好珍惜。將士們在收拾戰場,我不顧一切反對離開了軍營,他們還沒有找到付煜的佩劍。
不行,這是他的寶貝之一,絕對,絕對不能丟失。
我跌跌撞撞奔赴正在清理的戰場,神情有些恍惚,摸索著尋找每一片土地,每一片有可能沾染他血液的土地,混合吸收了鮮血的土地散發著濃濃的血腥味,走起來還有些難以落腳的感覺,可這絲毫不能阻擋尋找承胤的步伐。最終在付煜最後躺身之處找到了他的佩劍,雙腿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徒手挖掘著泥土,用衣袖拂去上面沾染的塵土血汙,狠狠抱在了懷裡。也不顧地面情況究竟是否骯髒便側身躺在了地上——這是你最後存在的地方了,付煜。我蜷縮著躺了一會兒,太陽光彷彿知道了勝利的訊息一般開始照耀在大地上,仰面躺開伸手擋住了直射的陽光,掛在臉上的笑容也像陽光那般很是燦爛。
「輕舟你瞧,開太陽了,你贏了。」
我也不知道我最後是怎麼走回去的,渾渾噩噩毫無一點記憶,我只知道當我回到軍營的時候他的遺體已經被運回了京城,我甚至還來不及把找回的承胤還給他。幾位將士詢問我是否需要休息,我搖了搖頭,只是希望能夠自己待一會兒便回了軍營。支撐著自己回到營帳,取了些熱水拉扯上屏風,在後面抬手緩緩褪下了一身已經沾滿了汙漬衣物,解開了束起的長髮讓其隨意披在肩頭,脊背上漂亮的蝴蝶骨隱隱約約從髮間透露出來,花白的長腿一跨便進了浴桶中,這個浴桶比普通的大一些,看著水漸漸漫過腳踝,浸過腰肢,滑過鎖骨,淹沒肩頭,溫熱的水包裹著身體。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心下疲憊不堪終於能夠放鬆一些,沒日沒夜的戰事總算是完了,徹徹底底結束在這個本該充滿生機的春日。熱水冒出的水蒸氣模糊了眼前的畫面,撈過邊上的水瓢捏在手中,一瓢一瓢的熱水淋在頭上,水瓢最後卻哐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即便是用了很大的力氣,也沒能摔碎這個水瓢,是啊,我就是弱到了這種地步,若是我強一些,他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了。面上的水汽不只是剛剛澆灌的熱水還是眼眶中擁擠而出的淚水,或許是混合在了一起,眼睛愈發的乾澀,兩手捧起一捧水拍在臉上後從浴桶中站起,算是徹底結束沐浴,伸手勾來一套新的衣袍套在身上,系起腰帶後拿起了桌案上的寶劍用繃帶纏了個嚴嚴實實背在背上,快步移動至馬廄牽走了一匹馬,快馬加鞭趕往帝京。
才剛入城門便聽聞付將軍府已經和淮陰王府談妥,等雙雙過了頭七便一起下葬,合葬於那蓬萊海無盡崖。緊了緊身上揹著的劍,將馬牽回了家中,只匆匆忙忙和父母道了安便離開了。將軍府在城南,徒步也並不遠,門口高高掛起的牌匾上掛有幾朵白娟花昭示著此處正在辦喪事。這裡本該是熱熱鬧鬧慶祝著大獲全勝才對啊,可惜之至。
「你竟連一點念想,都不留嗎?」
一走便是合葬世子,我當真是成全你了。能讓付煜在意的向來都是那淮陰王府的世子,就連此次致使他戰死沙場的恍惚也是因世子的死訊。我從沒見過他哭得那樣慘烈無助,眼底都是迷茫的眼神,就像個孩子那樣無辜。他不願相信世子的死訊,就像我不願相信他戰死在戰場一般,突然就像失去了生活的一切了那樣,就是不知所措的他,在草叢裡一個人哭泣,而我只能在遠處看著,甚至不能停留太久,軍營裡大大小小的傷患還在療傷。
回憶至此,我又撫上了背後的寶劍,付煜,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瞧著那人在軍營帳篷裡來回踱步,似是一番苦心被雲將軍辜負,右掌握拳支頤頰側,暗地裡則翻個白眼。真當雲將軍不知他惺惺作態?以為武將皆是四肢強壯頭腦簡單之人?也不想想雲將軍叱吒疆場這麼多年,從未有過一場敗仗,便連老頭子都禮讓三分的人物,周駿一文官,雲將軍會慣著?
嗤笑一聲,與鄰座同職參將互視一眼,皆看周駿出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