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好最後是在‘大眾點評’上找到的工作。”
“怎麼能?”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心不在焉。
“就好比,之前去過的餐廳,店長見我一表人才,等到我上網點評過了,他立馬留言過來……”
“告白嗎?”
“女店長的話,有可能。”
“馬賽——”
“……嗯?”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不是工作的問題,而是……你知道的……”
我的視線沿著馬賽的外套走一圈。黑襯衫和黑領帶下整個人照樣秀挺得要命,那份稚氣也是要命的。領帶鬆了,不知是不是之前煩躁中故意扯松的,我還是抬起手。黑色領帶彷彿一條遊蛇,扼住的就是他的喉嚨。讓他隨後的發言更難以形成聲波。由此他看我的神色裡果然保留了部分的懇求,“你定吧”“你說怎樣就怎樣好了”。
但我比誰都清楚,我做不出那個對我們最有利的決定。我早過了為感情可以拋頭顱灑熱血,賣掉個把親朋好友在所不惜的年紀,只要自己有床單可滾,管別人怎麼在微博上把我罵的思維方式,眼下在我看來和天方夜譚屬於一個級別。我已經舍棄這部分身體機能。因而現在有的,也不過是殘留神經在最後的掙紮而已,如同那截留在人類尾椎骨上的,象徵過去沒準兒有尾巴的存在。
噢,原來能將個人狀況一直停留在“單身”上,是早就情有可原的,規矩又多,卻很愛挑剔,浪漫起來不切實際,但又總拿現實來逼迫自己,遇到麻煩就會退讓,美其名曰為自尊自愛,事實上不過怕失敗後丟臉。別人是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到了我這裡,修改成不主動,愛負責,常拒絕,得到的人生可不是截然相反的麼。
連曾經使我有過一瞬什麼都可以為他放棄的人出現後,我最終還是回歸本性,什麼也沒辦法為他放棄。他在我心中佔的比例是我自欺欺人地給出了一個滿分,只須稍微挪動步子走遠兩步,就能看出破綻。我明明還留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和他並駕齊驅的,捨不得動。這當中,也有和汪嵐的友情吧。
我以後還能埋怨上帝什麼呢,不給機會,遲遲不給人選,不給一個值得我愛的人,不給一個也愛我的人,給吧給吧都給了,給完以後又得到我一句“哎呀要不還是算了”——我要是上帝,遇見像我這樣的事兒逼,左右開弓抽十個大嘴巴先吧。
嗯,我真的想抽自己。就這樣,和馬賽沒有辦法往前走了。
“給我時間讓我處理吧。”
“……你自己覺得呢……有這個可能嗎?”
“……但我還是得去做才行啊。”
“有這個必要嗎。”我沖馬賽笑得不能再好了,既熱情又冷漠,猶如一塊繃帶已經脫落了一半,而我把它從胸口拉走的速度卻快不起來。它還是要一點一點,用分毫之距離,刺激我有關痛覺的神經,我就用這份刻意的精緻,聚精會神地觀察自己小規模的血肉模糊:“真有這個必要的話,也行啊。”
“……”他躊躇了,大概是原本很簡單的“真的嗎”“是當真的”,他開始覺得這些異常直白而喜悅的問話冒出了傻氣,說不出口了,所以他中和來中和去,“你覺得這樣可以?”
“嗯。”首先我不覺得這樣可以,其次為什麼要我覺得。
“我會,找時間,盡量快地……”他想要把每個短語努力變長點,成為流暢的句子。
“馬賽,我大概之後很久都不會結婚。”我突然冒出了心裡話。
“……什麼?”他顯然被我的唐突擺了一道。
“真的,我差不多看穿自己這個人了,就是沒有辦法那麼簡單地修成正果的。性格決定命運對吧,我的命運早被我的性格決定了的。”扯那些社會的變化,男女的性別差異都沒用,毛皮都觸不到,就是性格決定的,歸根結底還是個體,社會不過是用來做墊背的冤大頭。
“我……不是……你……誒?”他到底理解不了。理解不了才是正常的吧。理解不了才是合理的,能夠一茬接一茬地戀愛,安定下來就結婚,結婚後就為人夫為人父的吧?我這種人能被廣泛理解才是見了鬼了。
“我真的很容易退縮,很容易洩氣,也不喜歡冒犯到其他第三人,只要涉及了別人,我就像長著貓舌的,會從開水杯上瞬間縮回來一樣——”
到這裡他總能懂了吧:“……但這是可以說明白的,我相信汪嵐也能理解……”
“何必讓她來理解呢。”她辭呈已經正式遞上去了,跟另一邊的賠償協議也在談判裡,而她做著這些全能夠甘之如飴,難道我要去剝奪那塊可以中和所有苦楚的糖果嗎,“她受得夠多了。”
“……”馬賽沒有說話。
“好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