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眼睛掠在地上走,一份感激在此刻鬆弛了我的部分神經。這確實不是我該聽和我想聽的盤問。盡管轉身的短短一秒裡,我仍然使出比平常用力了許多的動作幅度,不惜以笨手笨腳的模樣撞了小半的身體在門框上,當時我心裡只想著,倘若此刻馬賽是如我所願地拿目光穿過他遭遇的疑問,定在我這個任誰看來都是純粹外人的背上。
我太能假想他的為難了。
稍加推斷就能得出,一旦馬賽點頭,附和了汪嵐的說法,他表示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他真的不知情——流傳到大眾的思路裡,這份否定會立刻被崇尚堅貞的人們鄙視成糟粕。多假的宣告,多無情的撇清啊,這個男人只不過在關鍵時刻為明哲保身而拋棄女友罷了。
事情的真相永遠無法得到明辨的那天。
於是汪嵐也意識到自己設定的理由是多麼進退兩難。她讀著馬賽在困難重重中選擇了沉默的嘴唇,心裡的痛楚被另一種宿命感般的無奈與懊悔狠狠地揪成一團。
我看著專賣店裡鏡子照鏡子中間,自己被反射回來的背影。
就是以這個樣子離開的啊,裙擺還坐皺了一點,白色的襯衫為什麼讓我的肩膀看起來變寬了呢。
這樣的人,靠幾雙鞋子怎麼救得了頹勢?鞋子,衣服,襪子。發型,面板,身高。皮,肉,血。連同性格,靈魂。除非通通換掉。
我這種衰鬼只能回爐重造才有“重新開始”的可能吧。
因此櫃臺小姐抱著三個粉色的鞋盒走到我的面前,對我公式化地逐個確認顏色和碼數時,我突然眯了眯眼睛,然後把信用卡插回了錢包夾層。
“不好意思——”我回到她的解說裡,打斷她即將完成的業務,“我不想要了。”
“啊?是嗎?哪一雙不想要了呢?”
“全都不想要了。很不好意思。就算了吧。”我收拾著放在身邊的雨傘和手套,“謝謝。”
“……”她的臉色必然是有些慍怒的,在職業道德的忍耐下卻看來反襯得更明顯。我知道自己的變卦非常糟糕和惡劣,但確實是,十分鐘前還排場盛大的煩躁此刻被清了個徹底的場。太無力了,從剛才一路踏進店鋪時,我的身影應該就是落魄的才對,等平靜下來,才能知曉自己的心髒跳得多麼勉強。
“你在哪兒?”
“我去探望一個朋友。”我在路上回複馬賽的簡訊。
“不在家?什麼時候回家?”
“今晚不回,住她那裡。”
“好吧。”他把話頭留得很顯眼,但我沒有接。我精力有限,也不打算摻和進去讓他原本就有限的選擇項再多上一層枷鎖,我可以眼睜睜等一個結果,在那之前我不具備這份能力,也談不上義務,更沒有信心可以憑自己讓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今年家出了新的水鑽嵌跟系列,等你這雙腳消腫了以後啊,我們一起去買吧。今天我原本都已經要刷卡了,想到你,生生忍住了。”我一邊給章聿榨著果汁,一邊這樣描述之前的經歷。
“挺好嘿,以後你要是有什麼購物沖動,一想我,就能壓抑住了哦?”
“怎麼講的……跟美劇裡想要敗退性沖動時就默唸姥姥的名字一樣……”
章聿笑笑:“你看起來精神很差啊。”
“你這個做孕婦的人還管別人的精神狀況?下次是不是該你給我讓座了啊?”
“關心你嘛。”
“……那我才想哭呢。”我環顧她的家,“……阿姨和叔叔呢,不在家?”
“我媽出去搓麻將了,我爸去見老朋友。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所以才讓你今天過來陪我睡一晚。”
“你只是想找個免費的用人代替叔叔阿姨,為你安胎吧。”
“他們才不知道什麼安胎不安胎的。”
“嗯……也是……還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