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汪嵐遲遲不能將手機還給我。她一遍一遍地看,好像在破解密碼似的專注。可破解密碼也不會有她那樣微妙而複雜的表情,至少我從來沒有在諜戰片裡見過哪個特務用那樣含情脈脈的目光注視一臺發報機。但它們幾乎盡數收錄在我的眼睛裡。是一個失手,打翻了所有的糖似的,讓整個濃度發生了質的變化,還是一次細小的爆燃,從試管裡放出了玫紅色的火花。
我覺得自己必須要盡早地,離開她的事故:“……那個,差不多要回去了啊。”
“嗯?啊,好。”她幾乎依依不捨地把手機還給我,“如曦——”
“什麼事?”
她食指按在鼻子下,吸了一口氣:“這事你先不要告訴其他人。”
“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嗯,幫我保密啊。”
“……我會的……”
我們倆從餐廳裡一前一後走出來。奇怪的是,腳下像綁著的繩子,讓我和汪嵐不由自主地同時放慢,然後又領悟到什麼似的加快。我們大概是中了同一種病毒的電腦,找不出解決之道時,反複重啟是唯一的辦法了。
“電話?”我在背後反抓著自己的胳膊。
“嗯。”馬賽結束了通話後重新朝我走來,大概並沒有察覺在這短短幾分鐘裡,我已經默默地退後好幾步。
“汪嵐打來的?”
“是啊。”
“工作?”
“不是。我也不太明白有什麼事,她沒有明說。”而他聳肩的樣子幾乎讓我頭暈起來。
“馬賽……”我大概不可能把欲言又止表現得更聰明一點了。
他歪一點腦袋看我。
小時候從課外書上學來的知識告訴我,如果養殖了盆栽的植物,遇到外出遠行的時候,要怎樣維持它們的存活呢。書上說,準備一瓶清水,和數根棉線,將棉線一頭浸在清水裡,另一頭就埋在盆栽中。如此一來,棉線會緩慢地將水分提供給植物。這個方法我試驗過,一直維持很高的成功率,直到後來有一次跟隨夏令營,大約有三十天沒能回家,因而那一次我的方法失敗了,料是“課外書”這樣永不言敗的知識載體,也沒有能幫助我的文竹挺過一個漫長的考驗。它從碧綠色變成鵝黃,稍微碰一碰,就開始掉下已經枯萎的茸毛似的葉子。
所幸在我一直由於各種原因導致許多動植物早夭的童年時期,這個案例並沒能留下過多的陰影。我只大概地明白了,無論怎樣的方法,一株草,在失去正常澆灌的三十天後也是會枯萎的。
我挽住馬賽的胳膊。
用了很大的力氣,讓他緊緊貼著我一側的身體。像第二十九天的文竹,用根糾纏住那條白色的棉線。
“怎麼了嗎?”
“沒。大概是降溫了,今天挺冷的不是麼……要不今天就這樣吧。我想回家了。”
“誒?”他蹙著眉心,“不是你打電話跟我說要一起吃飯的麼?”
“沒什麼胃口了。嗯,也不是,剛想起來,家裡還剩著昨天的菜,不吃要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