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報複吧,是不甘心的回饋吧。我理解,我很明白。但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傳聞中的幸福,變成我要從別人手裡討過來。從父母的認可裡討過來,從上司的贊許裡討過來,從路人的回頭裡討過來,從新開的商場裡討過來,從墮落的朋友和孤傲的知己手裡討過來。
從一個男性手裡討過來。
可每次到手的,那幾顆粉末般的東西,連一個呼氣都經受不住地微薄。
“怎麼了?”汪嵐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沒,最近油膩的吃太多,總是反胃。”我從咖啡廳的桌子前斜下身體,撐著右手扶住額頭。
“吃了那麼多,倒是也沒見你發幾顆青春痘。”
“因為不再青春了嘛。”我百無聊賴地攪著杯底,“對啦,王八蛋那邊的活,你還接著和他一起擔當?”
“目前沒有其他人有時間來接手。其實我挺淡定的,反正現在不在一個城市,具體的工作又有別人來負責,挺好,有我看著點,也許還能及時發現他又在哪裡使詐。”
“你好厲害——我真心的。”
“都活到這個地步了,能不厲害麼,我家裡現在用來打草稿的廢紙還是之前那堆買來沒有用的結婚請柬呢。”
我想汪嵐的獨居生活搞不好比我的還要誇張。我指的不是垃圾的過期程度,或者碗筷的堆積程度,或者動輒在電腦前罵罵咧咧和人吵架的三八程度,她的房間幹淨得像在存心迫害自己,平日裡的休閑生活也讓人無從想象,而她的女人味也是在堪稱嚴肅的條件下被逐條逐條訓練出來的。牙刷總是擺成朝著一個方位,遙控器按身高站隊,哪怕是放得即將泛黃的請柬,也仍舊是用絲帶紮好放在抽屜裡的。她有條不紊地控制自己,喜也喜得節制,怒也怒得合理。因此,一次眩暈中的突破性行徑,對她來說沒準具有彌足珍貴的價值。
“同事們在傳。”我總算是開了這個口。
“傳?”
“在廈門的時候,你和王八蛋之間——”
“這什麼速度呀,20寬頻的網速也比不上這種下載速度吧?”
“好像連馬賽的事他們也有聽聞。”
“沒辦法,又不是在只有我們三個的密室裡,周圍眼睛來來去去的。”她非常坦然。
我是到了此時才瞭解了她是如何把馬賽拉成己方的一個救兵。我腦海裡閃動他挽著汪嵐的手。很快,我的肩膀垂落了下來,成了一條破舊帳篷在強風中剩下的弧線:“好不像你哦。”
“我也這麼覺得。”汪嵐對上我的眼睛時,被我率先避讓開了。
“但也挺好。”
“會嗎?”
“……嗯……你想嘛……馬賽模樣又不錯,還比他年輕,肯定會惹到王八蛋的。”我往咖啡裡倒了第四袋黃糖,不知道是低血糖還是缺氧,總之我的身體有發麻的趨向,“王八蛋現在禿頂了沒啊?胖得不成樣子了吧?咪咪垂到腰帶以下了吧?”
“哈,我都不記得了。”
“幹得好。”
“不過……”汪嵐臉上有些微的苦,“你知道嗎,我到昨天才剛剛反應過來……我也是,真的,太不考慮後果。”
“你指什麼?”我機械地折疊著桌上被撕成兩半的紙袋。
“也許馬賽早就有女朋友了呢?——我居然一點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心無旁騖地看著我。
“不一定吧。有的話應該早就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