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天氣讓棉甲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黴味,趴在乾枯草地上的徐晉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堆在一起的輜重車與那條山間小路,心裡就一個信念——老子冷,你們更冷。
越冷越不耐餓,越不耐餓就越要下山取糧食。
抱著這樣的想法,徐晉睜著眼睛睡著了,直至被值夜的斥候推醒,在他耳邊道:“校尉,有人下山了。”
這場發生在克蘭河畔的戰役,對明法雙方兩支軍隊來說都是地獄難度,尤其這次戰鬥。
誰都不願進行冬季戰爭、誰都不願夜間戰鬥,他們全佔了。
但戰鬥是權衡利弊,冬季與夜間會極大降低士兵戰鬥能力,但明軍上下都認為相較之下,這種劣勢對他們反而是優勢,比起法軍,寒冷與黑夜,對他們影響更小。
“看清楚了?”
“看清了,篝火滅了一會,又被人點燃。”
黑夜讓士兵的指揮重任落到了小旗這一級軍官身上,即使是百戶徐晉,不利用戰鼓軍樂的情況下也無法指揮其他士兵,一切都在駐紮前安排下去,到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再下任何命令了。
傳令兵依照百戶的命令最後一次按照各小旗伏擊地點走了一遍,提醒所有人敵軍有所動靜、注意不要誤傷友軍,輜重車旁邊的篝火光亮外側便能看出人影重重,隨後一處篝火被撲滅了。
失去遠處的篝火照明,月光僅能照亮幾步,旗軍端著鳥銃瞄準一片漆黑,百戶仍未發出攻擊命令,各部小旗在黑暗中極為緊張,心都提到嗓子眼。
徐晉同樣焦灼,他實在看不見敵人的動向,耳朵都恨不得豎起來,帶兩個小旗一步一步向前進逼,直到聽見堆放輜重的大車轟然砸翻的聲響——他緊緊攥住拳頭:成了!
大多數車輛的車軸,都被他卸了。
一聲令下,激昂的軍樂猛然響起,旗軍端著鳥銃快步前進,有人點燃事先準備好的火把朝遠方極力投擲而去,火光照亮周圍的第一時間,一支支鳥銃爆出暗紅色的火光。
跟在徐晉身後的四個小旗擔任主攻,端著上好銃刺的鳥銃朝前奔去,分列兩翼的餘下小旗朝山道口的篝火摸黑前行,篝火周圍能看見向山上逃竄的敵軍。
戰場剎那被分割為兩個世界,那是屬於獵人沉默前行與獵物倉皇逃竄的世界,在那些明軍聽不懂的哀嚎響徹夜空,兩軍山崗營地的主將,同時注視著爆發一陣陣火光的河畔。
不知過了多久,山腳下槍火停歇,只剩下數不盡的嘶吼與哀嚎。
法軍營地瞭望塔上,如坐針氈的夏爾伯爵臉色鐵青。
在身後,所有士兵都一言不發地用目光注視著他的背影,讓最正確的命令變得難以啟齒。
他說:“明天,天亮了就救他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