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拿著一份新的協議書離開了張倩。他跟她當了三年多總經理特助,又當了一年零一個月的代總經理,得到她許多幫助和照顧,也忍受了許多屈辱和無奈;如今離開她,他既感到莫大的輕鬆,又感覺莫名的失落。像一片秋葉,既有掙脫束縛的歡愉,又有失去依靠的愁苦。
他默默無言地回到自己的住處,一個人躺在床上,反覆思考著這些年在張氏電子公司發生的事情。從搬運工、總經理特助到代總經理,地位一步步升高,工資一級級增長;如今,一下子又回到原點,什麼都不是,分文也不拿,成了無業遊民。但是,這些年他完成了許多心願:補給桃一個體面的婚禮,幫助家庭蓋起了樓房,吸引張董投資一千萬元,捐款一百萬元,幫助大梁山開發旅遊事業,使家鄉迅速脫貧,從而給桃和兩個弟弟謀得了工作。再就是透過這些年的工作磨練和積累,他的心胸更加開闊了,知識更豐富了,能力更強大了,還有了三四十萬元的存款,可以作為創業的啟動資金。現在的心願和初來時完全不同:那時想的只是找個好老闆,找份好工作,多拿工資,然後衣錦還鄉,掙回失去的面子;如今想的是如何創業,發揮才能,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為國家做貢獻,為家庭子孫留下一份產業。對他來說,這個變化是巨大的,簡直是翻天覆地!這個變化是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給予的,是自己艱苦奮鬥開創的,其中也不乏張倩和張氏集團的幫助。儘管她的某些思想和做法並不那麼光明正大,給他帶來過傷害,但最終還是在她的支助下促成了這樣的結果。他怨恨過她,也感謝過她。世上人誰無私心?誰不利己?只要不是隻求利己,不求為人,都是可以原諒的。所以最後他還是原諒了她。今天看見張倩的兒子,他更覺得他和張倩之間這輩子永遠都有割不斷的關係。離開她是對的,自己創業是必須的,聽取她的指導是必要的;畢竟她比他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正確可靠的指導和幫助,會使他的創業成功更快,成功率更高,這就像中國的改革開放藉助外來資金和經驗技術一樣。形勢喜人,形勢逼人,他必須儘快創業成功,迅速致富,他不能讓她們母女永遠把他當作一個打工者,永遠看不起他。
一番思考,李最後得出結論:這個世界既不是她張倩的,也不是他李的,是全世界人民所共有的,既包括富人、強人,也包括一般人和窮苦人。為了自身的利益,大家互相鬥爭、謀算,又互相依賴、包容,誰也離不開誰。好了,既然已經走出這一步,就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創業致富是中國人的夢想,也是他自己許久以來的夢想,遲早是要走這一步的。也許發生這件事正是個契機和推動力,促使他儘快開啟創業之門,儘早邁開創業的步伐。
想到這裡,李再也睡不住,心裡充滿創業的衝動。於是他下了床,倒了杯水喝下肚,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鎖上門,走上大街——他要去選租店面,開始他創業的第一步:經銷張氏集團的電子產品,為創業積聚足夠的資金。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外商和大量內地打工者的湧入,深圳的地價大增,房價猛漲,就連租房的價格也漲高得驚人,而且越是繁華地段租金越高。幾天來,他幾乎跑遍了深圳的主要街道,訪問了幾十家房主和經銷商,他一邊心痛房租太高,一邊又暗暗欣喜,因為店面的租金越高,說明這裡的銷售情況越好,商人都爭著來這裡租房開店。幾經選擇、比較,討價還價,最終他租定了電子一條街的一處一百多平米的店面,並且立即開始裝潢,貼出廣告,招聘營銷人員。一番忙碌完成,花掉了他近年積蓄的大半,所幸房租可以分期付款,他才可以順利開業。這時他才相信張倩反覆強調的資金積累對於創業的重要性。
開業這天,張倩滿面春風,盛裝出席,並且親自為展銷店剪綵。她登臺講話說,張氏電子公司所以開設這爿展銷店,並非以營利為目的,旨在展示張氏公司電子產品的門類品種,廣泛用途,技術質量,服務質量和經濟實力,吸引更多顧客和商家前來參觀,訪問,檢驗和批發選購電子產品,洽談營銷業務。我莊嚴承諾,展銷店將以一流的電子產品,一流的服務質量,全市同類產品最低的價格大量批發銷售,服務社會,廣交朋友;如果誰發現本市同樣產品,質量有優於本店的,價格有低於本店的,我們認定後,將以雙倍價格賠償,以表誠意。她的講話獲得廣大顧客和市民的熱烈鼓掌和熱情滿意的讚譽。她儼然是本店的老闆,李只是她的僱員而已。李心裡感覺屈辱:我花錢租店開店,她倒來做老闆。但是認真想想,張倩,一個公司的總經理,何稀罕做這麼個小商店的老闆?其實,她是在為他拉生意,做廣告,招攬顧客。這麼一想,倒是覺得應該感謝她。
果然張倩的剪綵和講話大起作用,開業當天,展銷店就賣出電子產品幾百件,營銷額數萬元;而且觀看展銷店開業典禮的人和買到展銷店商品的顧客又無償地為展銷店做起宣傳廣告,把張倩的話廣而告之,使更多的人從而知道了張氏電子產品展銷店,知道了這裡的電子產品全市質量最好,價格最低,所以,第二天、第三天這裡的顧客更多,銷售量更大,因而李也贏利更多。
李從絡繹不絕的顧客身上看到了無限商機,使他迅速把展銷店的銷售理念定在薄利多銷上。他做出決定,每件商品的價格比其他電子商店便宜一成,並且公之於眾。訊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遍全市和附近地區,人們要批發購買電子用品,二話不說,直奔張氏展銷店。這麼一來,展銷店的生意更火了,每天門庭若市,而電子一條街的其他商店卻變得顧客稀少,幾乎門可羅雀。
自古同行是冤家,展銷店的薄利多銷不久就引起了電子一條街其他商家的公憤,大家商量後共同造謠說,展銷店的電子產品都是驗收不合格的次品,雖然購買時沒有發現問題,但是使用不久就會出現毛病,使用壽命只有合格產品的百分之六十。訊息不脛而走,迅速在社會上傳播開來。人們開始懷疑展銷店的商品質量,如果不是貪圖便宜的人,便不再到展銷店購買電子用品;因而直展銷店的顧客銳減,銷售量銳減,效益銳減。
謠言很快也傳到李的耳朵裡,他覺得委屈,氣憤,直想罵人。然而罵誰?誰肯聽?誰相信?無奈之下,他只好去找張倩商量對策。
張倩說:“很明顯,這是電子一條街的其他商家見你的店實行薄利多銷,奪了他們的生意,就聯合起來故意造謠中傷你,損壞展銷店的名譽,試圖奪回他們失去的顧客。這本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卻不能保持沉默,任其所為,因為他們這樣做嚴重損害了張氏電子產品的名譽,損害了張氏電子公司的名譽,在社會上造成極壞的影響,連我父親和我的名譽也受到傷害。所以我決定召開一次記者招待會,請市工商局、市質量檢驗局公佈我們電子產品的質檢合格證書,公開闢謠。另外,我們公開做出承諾,歡迎廣大顧客監督檢查我們的商品質量,如果發現我們展銷店銷售的電子用品不合格,有質量問題,見一賠十。”
記者招待會及時召開,國家質檢人員當場檢驗證明張氏電子公司的產品質檢全部合格,張倩代表張氏電子公司公開做出商品質保承諾,謠言迅速平息,展銷店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信譽,銷售量大增,而且較前又有了更大增長,效益卓著。
半年後,直銷店的贏利就使李收回了投資成本,而且在商場贏得了廣泛的信任和讚譽。但是他並沒有就此滿足,而是用這些錢又開了一家同樣的展銷店,期望獲得更大的利潤,儘快籌到創業的啟動資金。
張倩得知李已經收回投資成本,並且開設了第二家電子產品展銷店,心想,這小子雄心勃勃,看來決心積聚資金,自己創業了;心裡既為他高興,又有些酸澀難忍。週日她給李打電話:“李,祝賀你,不到半年就收回了投資成本,現在又開設了第二家展銷店,高不高興?”
“太高興了!事前還真的沒有想到。張總,謝謝你的無私援助和大力支援!”
“說什麼謝字?我們是老鄉,是姐弟,幫助你,支援你,是我自願的,應該做的。將來你創業成功,做了大老闆,別忘了我,把我拋到腦後頭,我就心滿意足了!”
“您這是哪裡話?古人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您對我幫助這麼大,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好,不說了,我相信你。今天中午我擺酒為你慶賀,你肯賞臉來嗎?”
“不,張總,事情哪能倒著來?應該我擺酒感謝您。您說,在哪裡,我立即去安排。”
“真的?那我就說了:東方酒店,玫瑰餐廳。”
又是東方酒店,玫瑰餐廳,這曾是他醉酒出事的地方,李有些不悅。
“怎麼?不高興?那就算了。你自己安排吧。”
“不,張總,就是東方酒店,玫瑰餐廳。我這就打電話安排。十一點,我準時開車去接您。”
“真的?謝謝!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