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陽城中,郡府衙署之類,也是一派張燈結綵的氣氛。
王仁恭入馬邑以來,從來沒有在馬邑郡置備什麼產業。倒不是王仁恭向來清廉自持,而是實在看不上馬邑郡這窮山惡水。
在李家二郎到來之際,設宴招待,也只能在衙署當中整治了。
按照世家規矩而言,不在自己私家園囿設宴,不是從自家山林園囿中產出的各種新鮮吃食,不是自家匠人制備出來的器物,沒有幾代十幾代家生的奴才服侍。這種衙署內設宴,絕對算是失禮。
不過李世民畢竟比王仁恭差上一輩,此刻烽煙又在燃動,算是戰時。這樣也勉強能交代得過去了。
一應事宜,都是王家小輩去操辦。王仁恭要是盯著此事,就實在是太過丟人了一些。
這些時日,不管外間烽火如何傳警,不管善陽城中如何暗流湧動,不管私下裡各色人等如何議論紛紛,不管馬邑郡的百姓如何在這冰天雪地中死走流離。
王仁恭就在他最喜歡的那二層小樓裡,烹茶,點茶,看書,寫信,悠然自得,自成一統。
恍若並不在狂風暴雨已經攪動起來的馬邑郡中,他還在大隋盛世的長安洛陽自家官邸之中,悠遊安享這太平歲月。
二層小樓的飄窗之外,就是一排暖爐,卻被花木遮掩得看不出來,只有熱氣嫋娜浮動。飄窗外伸出去的簷下,則垂著將風引開的木格。這種巧妙的設計,將冰寒的天氣與小樓內完全隔開,視線又不如何受到遮擋。王仁恭身在其間,就擁著一件輕裘,挽著道髻,斜倚榻上。這些時日王仁恭也清瘦了一些,如此打扮,飄然出世,宛若神仙中人。
窗外是一片白色,無窮無盡的白色。群山莽莽,無有窮盡。黑色的狼煙,在這一片潔白中分外醒目。
除了風刀霜劍,除了粗蠻不畏死的邊地戰士,除了散發著臭氣的胡人毛皮馬匹,這個邊地郡縣,什麼都沒有。
只有這座引來內地匠人精心打造出來的小樓,才讓人有點蓴鱸之思,讓人想起中原傳承數百年的世家氣象。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太原王家,傳承自漢末而起。豈是那些帶著胡風蠻俗,當年還起著鮮卑名字的暴發戶比得上的?現在天下正是群雄爭競之時,自己豈能老死於此間!
自己在這裡,實在是呆得夠了,和劉武周糾纏得夠了,對這馬邑郡的所有一切,都感到厭倦了。
還好,這一切眼看快要結束了…………
腳步聲響動,然後在王仁恭所處的室外停住。不是心腹之人,也無法站到室外等候。王仁恭出神一陣,這才漫不經心的道:“進來。”
領王仁恭親衛的王則,恭謹的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軍袍,披著大氅,只是未曾披甲而已。
在善陽城下兵潰之後,王則就負起了更大的責任。善陽城中的營頭,幾乎全都都交給他統帥。一應郡府官防,也都是王則擔著責任。
王則大氅之上,盡是雪泥,想必才巡城回來。兩隻眼睛也熬得通紅,最近看來沒睡什麼好覺。
不過從內心而言,雖然疲勞,但是那累事又喜歡指手畫腳的世子不在,王則到覺得差事雖然多了,但辦得卻比以前順手了十倍。
王仁恭瞟了王則一眼,隨口道:“又有何事?”
王則輕聲道:“城中那些地頭蛇,又飲宴集會,還有郡府小吏側身其間。數日以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王仁恭淡淡道:“哪個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