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寒挑眉,目光定在那張雪白如瓷的面容上,對她那副見鬼的模樣不置一詞,淡然地掠過她,逕自尋找他要的酒杯。
江晚照挪了挪位,背貼在牆上,僵直著身體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他。
她其實不是那種小模小樣、上不了臺面的女人,他看過她與趙家其他人的相處,談吐得體、應對進退不失從容,獨獨對他,永遠像只受驚的小兔子,倉惶失措。
小白兔二嫂。
他還記得,趙之航私底下曾言笑,如此稱呼過她。
找到他要的酒杯,回經她身旁,駐足頓了頓。「看什麼?」
江晚照目光在酒瓶與他之間來回幾次,蠕了蠕唇,還是沒能忍住,脫口道:「你習慣真的很糟糕。」
他一向,都靠這麼烈的酒入睡嗎?嗑藥、酗酒,還有呢?他到底是怎麼有辦法,把自己的人生搞到如此腐爛?
「與其評論我腐敗的生活哲學,還不如先自求多福。」
趙之驊有句話倒是說對了,她看起來確實不大好,比起趙之恆未過世前,她下巴尖了、氣色差了,人也清減了些。
她讓他想起當年的四嫂傅瓊儀,一言一行、舉手投足,處處拘束、不自在,連在餐桌上吃頓飯都放不開,夜裡獨自躲在廚房啃麵包,都還來得自在些。
豪門媳婦難為,重重壓力,將一條花樣年華的生命,逼上了絕路。
原是不想多言,也沒打算理會他人的死活,不知怎地,話還是出了口:「抓緊機會搬回去,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不必摻和進來,這裡不是人待的。」
「你呢?又是怎麼讓自己待得好好的?!」她一時沖動,問了句。
他一靜,沒回眸,只丟下一句:「這是一座無底深淵。」除非,她也想跌進來。
下場不是粉身碎骨,就是一再往下跌,深不見底,一旦陷入,再也爬不出去,冰冷、失溫,永不見天日。
所以趙之恆死了,趙之航走了,正常人,熬不來。
回到房中,他放棄酒杯,直接旋開瓶蓋,以瓶就口,燒灼酒氣入喉,意識清醒了些。
他喝不醉。
真奇怪,不知是體質還是怎地,他從來都喝不醉。忘記誰說的,難得糊塗,糊塗難得,人生而在世,還是糊塗些好,日子挨著挨著,就到底了。
而他,卻總是太清醒。人生唯一的一次——
他打住思緒,仰頭再灌上一口。
就那麼一次,從此,他再不讓自己失控。每一分、每一秒,他總是清醒地,看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
「她到底為什麼會這麼怕你?」曾經,趙之航如此問他。
「任何幹淨純潔的生物,都該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