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當即蹲在地上,拿過旁邊的樹杈開始畫地形。太子望山,九裡山,鹿鳴山,燕尾山,官山……伏牛山太長,八百裡不可能全部走過。幾日以來,陸昀和羅令妤走的,都是印象中古時適合用兵之地。此山勢甚好,不止古人用,之前陸昀和魏將軍魏琮埋伏北國敵軍時,靠的也是伏牛山的地勢。
眼下戰火連連,雙方在交戰後,主戰場已經轉移,陸昀才能登山。他以為自己若要死,死的也當是用兵之地。然此時到了太子望山,陸昀才想到,這個更符合自己的性情——於此山可望南陽,幾乎可將南陽的一切情況看得清楚。且此山不出名。
他這樣自大清高的人,最喜歡的,不正是這種掌握全域性的感覺麼?
若他真的會死,太子望山的可能性,一下子變得很高……
羅令妤在旁,看他蹲在地上寫寫畫畫,淡面沉思。她只在一開始看了幾眼,後來便發現他寫的亂,自己看不懂。然而沒關系,她想陸三郎一定是想到了什麼。衣袂被風吹揚,女郎立在旁邊,不打擾陸三郎。她垂目看自己的情郎時,眸中蕩著傾慕之情——
雪臣哥哥一定是看到了她沒有看到的東西。
多才且敏的郎君,還俊美無儔,她自是喜愛。
羅令妤耐心地站在旁邊等著陸昀想通時,忽然身子一晃,跌後兩步。陸昀一下子站起,扶住了她,將她摟到懷中。身邊隨從們同樣感覺到晃動,嚴陣以待。而大地震動轟轟,眾人向山下看去,見方才陸昀說的“南陽”方向,戰火轟然大放,城外人如螞蟻蝗蟲般密密麻麻,當是兵戈交戰。
陸昀臉色變了:“北國軍隊今日攻南陽?!”
此山果然地勢極好,這樣遠都能看清。
羅令妤立刻:“……那怎麼辦?!我們立刻回南陽援助麼?”可是陸昀手下的兵都支援給了汝陽,她和陸昀回南陽的時候,幾乎是就他們兩個。
陸昀:“嗯。”
他神色稍微遲疑,看一眼羅令妤,想羅令妤嬌弱,這下山就勉強……誰想他看過去,先前還哭腳疼腿軟非要他背的羅令妤,飛快地挽了袖子褲腳,她提起裙裾,比他反應還快地向下山路跑去。
羅令妤著急回頭:“雪臣哥哥,你還發什麼呆?快點快點。”
不當其時,陸昀卻伸手遮了下自己強忍不住向上揚的唇角:“……”
他的妤兒妹妹,真的……挺能跑的。
……
然短暫的輕松,也於此時結束。
二人匆匆和隨從們下山,陸昀既已對山形地勢心中有數,不再耽誤時間,直接騎馬返回南陽。他心急如焚,唯恐南陽城被攻破。當日入南陽主城,陸昀便和羅令妤分開。羅令妤急匆匆回去羅家,看羅家是否出事,長輩姐妹們是否安好,再從他們嘴裡問話南陽現今情況。
從這一日開始,羅令妤連續半個月未曾見到陸昀。
陸昀作為南陽駐紮的南國軍隊中的參軍,他派兵援助汝陽,南陽這邊的情況也不能忘。回到軍營,陸昀第一時間去見魏將軍。魏將軍忙得嘴上起泡,大馬金刀地坐在軍營中破口大罵,中氣十足。陸昀進去營帳,看到魏琮一隻手臂吊著,包紮著紗布。
魏琮順著陸昀微妙的眼神看了自己手臂一眼,嗤聲:“不就是手臂折了麼?又不是斷了。你們士族郎君就是婆婆媽媽,這麼點兒傷,我看你好像快哭了?”
陸昀不理會魏將軍的嘲笑。
他只是看到這手臂傷,想到的是若不是魏琮皮厚肉實,極有可能在那場箭只齊發的戰爭中喪命。那場箭陣非必死,當也討不了好。
陸三郎頓一下,伏身揚袖,向魏將軍鄭重一拜:“昀為私事,不在南陽數日,辛苦將軍了。”
魏將軍非常不自在的漲紅了臉:“……”
陸三郎長身玉立,風采翩翩,袖子飛揚如皺,端的是秀美雅緻。這樣的玉郎平時和他互相看不順眼很正常,鄭重地來拜他這個出身寒門的將軍……魏將軍手足無措的,拍案粗聲:“不要婆婆媽媽的!老子不興你們貴族那動不動俯身就拜的風氣。老子是將軍,既駐紮南陽,這裡本就該我負責。你一個小白臉,本來就幫不上什麼忙。”
陸昀眉揚了下,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