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陳繡也是傲氣。她父親要領著一大家子去更南的地方避暑遊玩,她硬是鼓著一口氣沒去。據說她還跑去找了陸三郎,問陸三郎對她到底有沒有情……這個只是傳說,羅令妤也不知她那個三表哥怎麼答的陳娘子。反正陳娘子病了一通後,仍然留在了建業。
陳大儒一大家子都走人了,空落落的大宅院,就剩下了一個女兒。
得聞此話,女郎們就啐一口:“她非要留下,肯定還是為了陸三郎。臉皮真的好厚……陸三郎要是願意娶她,早就娶了。哪用她磨這麼多年?”
羅令妤卻是極為佩服陳繡。專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整個青春消磨在同一件事上。不討女郎們的歡喜,也不在乎女郎們怎麼厭她。陳繡依然是高傲的,整日寫詩作畫,與一眾才女混在一起,慢慢的,大家也就不說她如何了。
正因為佩服陳繡,羅令妤還專程去看病。然而她的到來,被陳繡誤以為是挑釁。陳繡被氣得病的更厲害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你看著吧,等陸三郎知道你的真面目,他也絕不會喜歡你。”
羅令妤:“……”
她好無辜啊。
不過陳繡這話到底給了羅令妤一些沉思。當夜天悶雲低,侍女們將屋舍的門窗全都開啟。熱風徐徐,侍女們坐在燈燭下,一邊聽羅令妤拿著書點名她的小妹妹背書,一邊打著絡子、用蓮花紗織就暑衣。夏日就要到了,蓮花紗是水紋的絲質縐紗,價貴而質輕。建業女郎們給羅令妤推薦了蓮花紗,羅令妤便拿來用,用了後,才知道蓮花紗有多貴。
心在滴血啊。
妹妹在嘟著嘴不高興地背書,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她眼見羅令妤把收藏的珍品又拿了出來,踟躕再踟躕。數樣東西攤在地磚上,比較珍貴的,有衡陽王初遇時送給羅令妤的玉佩,還有陸昀平時與她互相交換東西時還過來的各類小禮物。最珍貴的,還是尋梅居士的畫。
她現在手頭有三幅尋梅居士的畫了——第一幅是她早就得到的,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陸三郎畫的那月下船上的美人,就是她。這是他們初遇的時候,既是她身上不光彩的汙點,也是一切故事的開端,還是尋梅居士的畫。羅令妤捨不得賣。
第二幅是陸昀身份知曉後,陸二郎送她的陸昀少年時的畫作。
第三幅,則是花朝節那日名士們畫的仕女圖中,尋梅居士的那一幅。幾位名士的畫作完成後,可以挑一幅送給她。羅令妤就選了尋梅居士畫的“巫山神女圖”。她喜愛這幅“巫山神女圖”,比那日最受稱頌的王先生畫的“山鬼圖”更喜歡。她也捨不得賣這幅。
羅令妤左挑右選,頭疼無比。
她的小妹妹羅雲嫿不背書了,聲音脆脆地問:“為什麼又要賣啊?那串琉璃臂釧不是賣了許多錢麼?姐啊,我不要做新衣服了。反正我又不出門,幹嘛非要充面子嘛。姐姐你都拿去給你做衣服好了。”
羅令妤瞪她一眼:“好歹你也是士族小娘子,別人女郎有的,我妹妹怎麼能沒有?”
羅雲嫿:“可是我真的不出門啊……”
羅令妤:“士族養的是氣度,與你出不出門無關。小的時候什麼都見識過,以後長大了,你才不會被利哄騙,堅守住心。我讓你讀書,學琴,都是在養你的氣……好啦你別管了,我來想法子。”
羅雲嫿愣一下後,紅了眼圈,過來抱住了發愁的姐姐。
到女郎身邊幾個月,侍女靈玉已經能插入她們的話題。靈犀去照顧年紀更小的羅小娘子後,羅令妤身邊的貼身侍女就是靈玉。作為貼身侍女,總會知道許多旁人不知道的關於女郎的事。靈玉就提建議:“女郎這些東西都極珍貴,莫要再賣了……那臂釧賣下的錢不少,我們平日省一省,多熬兩個月也可以。但是女郎實在為錢財發愁的話……不如女郎向三郎討些錢財呢?”
羅令妤當即美目一揚,若有所思。
羅雲嫿漲紅了臉:“借、借、借錢麼?”
羅令妤嗔她一下:“借什麼錢啊,雪臣哥哥那般心善,定會解囊相助。我一點兒缺口,他指縫裡漏一漏就有了……我和雪臣哥哥情誼深厚,哪有什麼借不借的。”
羅雲嫿:雪臣哥哥?!她、她、她姐叫三表哥“雪臣哥哥”啊!
縱觀羅令妤人品,姐姐這意思,明顯是想有借無還了……羅雲嫿心中甚是不自在,覺得姐姐是想坑三表哥。她實在覺得這不好……但是、但是,她其實已經見多了羅令妤這種行為。小娘子悶悶不樂地坐下去繼續看書,心神卻已經飛了。她也想要很多的錢,可以讓姐姐不必總這樣……
……
心裡已經有了求陸昀資助自己錢財的想法,羅令妤便厚著臉皮,想如何去說服他。然而她去了“清院”好幾次,陸昀都不在,只有錦月唉聲嘆氣地與她聊天。錦月說南國與北國邊界上的戰事吃緊,陸三郎整天辦公不回來,清院已經好久沒給三郎留過晚膳了……
錦月憂心:“戰事與我們又無關,郎君好好地與別的郎君那樣寫寫詩作作畫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