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冷笑:“……你莫說你沒有與人勾眼。”
羅令妤狼狽無比:“我寄人籬下,有人待我好,我自然心動。頂多是順勢為之……後來我發現他人品惡劣,我就有些怕他,不敢與他往來了。可是範家是南陽大世家,我得罪不起。”
陸昀:“得罪不起,你就又‘順勢而為’了?”
抽絲剝繭一樣,他真的一個細節也不錯過。她稍有含糊糊弄的地方,陸昀就逼著她倒回去重新說。是有些難堪,尤其是在陸昀面前。羅令妤在他面前,總是不想讓他一次次看到自己不好的那一面。可是偏偏造化使然,她總是被他看到她的不好。她的優點,在她放大的缺點面前,被遮得黯然無光。
幸虧這一次她真的不曾多哄騙他,真的有些無辜。
她言談間偶爾流出的情緒,帶著對那位範郎的恐懼和防備,讓陸昀難看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到後來,陸昀已經蹲在了她面前,聽那靠坐著葡萄架的女郎結巴地講自己如何被人逼出了南陽:“……他身上一點兒也不正,自親眼看到他殺了我身邊侍女後,我就格外怕他,不敢出門了。許是知道我怕了,他又和氣對我……到我十四歲的時候,他有次流露出要聘我的意思,那時我最害怕。”
女郎咬著唇,不甘心道:“許是你覺得我愛財愛勢,誰對我好我便嫁誰。但我也不願嫁一個瘋子,我年紀小小,還不想被人折磨一輩子……”
陸昀嗤笑:“竟沒想過改變他,調教他?”
羅令妤臉紅,他真的字字句句都說中她的心思。於是她更狼狽了:“……瘋子豈能調教好?”
羅令妤小心翼翼地打量陸昀,見他垂著臉,明暗不定的光照在他長眉上,他低著頭思索她話中的真假。他生得好,不言不語時眉骨的弧度也好看十分。羅令妤怔忡間,不覺想到了自己乳母秦媼哭哭啼啼的話。秦媼說她總喜歡同一類男子……羅令妤並不知秦媼說的同一類是何意思,因在她看來,陸三郎與那位範郎一點兒也不同。
陸昀就是最怒的時候,身上也是正氣多些,少有陰暗面。
而她雖如此俗氣,卻也覺得這樣光風霽月的郎君很好。
她正失神琢磨,比較兩位郎君的區別時,額頭突然一痛。她叫一聲,伸手捂住額仰頭,目中帶怒地瞪他。果真陸昀指骨仍曲著,方才分明是他打的她額頭。羅令妤心虛,只好忍怒。但陸昀似覺得只打一次難消心中恨,他再次彈指敲向她眉心。
這一次羅令妤疼得眼淚都要掉了。她忍著:“你做什麼打我?你幹嘛總打我?你罵我就是了,不要動手……”
陸昀眼睛分明看不見,伸手卻準確地掐住她臉頰。羅令妤被掐得慘痛,臉頰嫩肉在他指間被掐得一片紅。她嗚嗚咽咽,聽陸昀恨聲:“羅令妤,我算是看出來了。罵你完全無用,你毫無記性。你……”
羅令妤支支吾吾:“我只是讓你幫個忙而已……”
陸昀是個討厭鬼,他自己生了氣,就拿她發洩,對她的臉百般施虐。羅令妤十分愛美,平時格外珍惜自己一張漂亮臉蛋,竟被他這麼又揉又掐。她很快也來了火氣,她使勁掙紮,卻掙不開他的蹂躪,羅令妤手往後隨便摸著。她摸到了一串葡萄,一把拽下來往對面砸去:“……讓你別掐我臉了!”
一串黑紫色葡萄砸過來,砸到陸昀臉上。葡萄鮮汁流下,陸昀被砸得有些懵,沒有躲開她突然的反抗。
陸昀:“……你還敢跟我動手?”
羅令妤趁他發愣,七手八腳地站起來。陸昀緊追來,她口上連道“你不要靠近我”,轉頭慌張地攀著手上方便的往他身上、腳邊一股腦地砸。可憐陸三郎目不能視,面前女郎還如此強悍,他硬是被砸了好幾次,一身石青色袍衫都被染上了一道一道的印子。兩人的腳邊,丟滿了葡萄、乳汁。陸昀之前睡坐的那張榻子上,鋪滿了搖落而下的葉子。
陸昀:“不要砸我了!”
羅令妤:“那你不要追我!答應幫我!”
陸昀被氣笑,鬼才願意答應她。羅令妤心性之執著,再次讓他嘆為觀止。鬧到這麼厲害,她心裡仍記得她那個“未婚夫君”。她那個未婚夫君,將陸昀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自己失憶。他伸手要拽她扯她,羅令妤只拼命躲,又拼命砸他。
郎君耳朵一動,聽到細弱的“咔擦”聲,他向前快走兩步,臉色微變:“羅令妤,過來!”
羅令妤看他過來只更害怕地躲,陸昀耳邊聽到不斷的“咔擦”聲,混淆了視聽,一時無法聽聲辯位知她躲在哪裡。陸昀撞了好幾次架子,這一次聽到轟然巨響,頭頂的葡萄架向下倒塌。羅令妤一聲劇烈的喘氣,當即讓陸昀聽到。她眼睜睜看到蓊鬱的架子倒下,四面皆砸、逃避不掉時,陸昀幾步奔來摟住她。他將她抱到懷裡,拉著她就地翻滾。天地旋轉,葡萄架乍然倒塌,竹竿噼裡啪啦一通歪。
羅令妤被嗆得直咳。